安子沐缓慢的将银勺递到嘴边,先是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送进了嘴中。
果然,和想象中的一样,还是太甜腻了.......
他将碗推到一旁,然后问道:“冷宫那边如何了,她的伤严重吗?”
昨日柳乙前来禀报的时候正好蔚兆也在,为了稳住蔚兆,他只能装作漠不关心,也只有这样才能放松他的警惕。
“这个奴才也不是很清楚,陛下若是想知道奴才派人去将柳统领找来回话。”
刘全才作势便要唤人去传柳乙。
安子沐摆手道:“不必了,朕只是随口问问。”
只是随口问问还是真心担忧,傻子都能看得出来,既然陛下不想承认,做奴才的自然不能拆穿。
“不过奴才方才出去端这桂花粥的时候,听到他们说:姝妃娘娘今日去冷宫。”
“姝妃......她去那儿干嘛,若朕不问你们岂不是准备将此事瞒着了?”又是龙颜大怒。
刘全才吓得立刻跪倒在地,禀道:“奴才该死,听他们说,好像是与前天晚上的凶手有关。”他面上求着绕,心中却是委屈:不是陛下您自己说了不想听任何有关皇后娘娘的消息吗?怎么今个倒成了奴才的不是了。
冷宫,玉儿,姝妃,凶手......他已经猜到姝妃去那儿的原因了。
“摆驾。”他慌忙起身,心中的不安越发明显,只想着千万别出什么事才好。
“陛下,冷宫那个地方您不能去啊。”刘全才冒死劝谏到。
“你个狗奴才,竟敢拦着朕。”如今整个九幽国都是他的,难道一个小小的冷宫他还去不了?
刘全才跪在他的面前,挡住了他的去路,解释道:“从古至今都没天子踏足冷宫的先例,那个地方关的都是历朝历代失宠的后妃,怨气甚重,奴才是怕那些个东西冲撞了陛下。”
“滚开,朕乃九五之尊,自有天神庇佑,岂会怕那些子虚乌有的东西。”安子沐一脚踢到了刘全才的心口,直接便朝冷宫的方向去了。
行至半路,只见前方红光突现,熊熊的烈火照亮了今晚的星空。而那个火光的中心正是他要去的地方---冷宫。
安子沐立马施展轻功飞去,只是他的心彻底乱了。
心中不停的喊着:玉儿,你千万不要出事,千万不要!不然我便杀了......
杀了,杀了谁呢?
此刻他才忽然发现,手中已经没有任何可以威胁她的筹码了。
渐渐地,他听见了宫人们的呼喊声,争吵声。可惜他们只顾着自己逃命,哪儿管得了火势如何。熊熊的烈火烧的比之前更加放肆,而柳乙能做的也只有疏散宫人,防止他们被火光吞噬。
安子沐朝着柳乙吼道:“你没看到着火了吗?”
要说救火也是笑话,冷宫偏僻,原本为了防止走水的蓄水缸也是空空如也,只能尽隔离开,眼睁睁的看着它烧。
柳乙:“启禀陛下,现在火势太大,就算将人召集起来灭火也来不及了。”
若是平时安子沐自然会听他的解释,可是这里是冷宫,里面关着她.....
“皇后呢,皇后出来了吗?”安子沐急切的问道,语气少了往日的淡定决绝,甚至还带着几分祈求。
柳乙支支吾吾了半天,都未说出话来,他心中自然明白接下来要承受的是什么。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大不了就是个‘死’。这才狠下心回道:“额.....属下并未看到有人出来。”
而一些不明就里的宫人们却暗中嘲笑到:柳统领胆子也太小了些,这皇后可是陛下亲自贬到这儿来的,到了这儿就说明陛下一定是对皇后已经深恶痛疾,怎么可能会因为一个失宠的女人而过多苛责于他呢?
安子沐像是被突然吸光了全身的精气,脚步虚浮,连站都有些站不稳了。
“玉儿,你等等朕,朕来救你了。”安子沐嘴里念叨着,忘记了自己如今是牵动一国命脉的帝王,忘记了他们早已经不再是扶桑树下相互表达爱意的情人,他只记得,她是他的妻。
他顾不得那么多,他想找到她,他想救她脱离这炼狱深渊。
他拼命往那地狱里冲去,妄图想从阎王手中救回他的新娘。
等柳乙反应过来的时候为时已晚,只看见一道明黄的背影消失在了火光之中。
只是柳乙万万没有料到的,陛下竟然能为皇后娘娘连性命都不要了,可是既然这么深爱,为何那日还要将她贬到这种鬼地方来呢?
难道是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
哎,自己刚才对他撒谎不知道究竟是对是错......
而冷宫外的一颗榕树下,藏着一男一女,男的身着一身侍卫装束,而女的则是一副宫女的打扮。
猜得没错,这两人便是风岸和平乐。
他们放完火准备离开的时候,在宫门外正好撞见了匆匆赶来的安子沐。
她当然不能让他发现,不然所有的计划都将付之东流,不仅如此,还会白白浪费了小莲的一条命。
是的,小莲没有和他们一起出来。
为了不让安子沐起疑,为了让平乐逃走的更加顺利,小莲选择了留在那里。
平乐到现在都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错,为什么临走之前会发生这样的变故?
明明说好了一起走的,为何现在逃出来的却只有她?
风岸一如那年在东漓军营那时一样,递给她一块帕子,安慰道:“公主,别伤心了。”
平乐质问道:“为什么?”小莲之前一直都是好好地,除了早晨和风岸在亭子里聊了半晌,那么风岸一定会知道原因。
“小莲姑娘说,若是她跟着您一起逃走,那明日侍卫清理尸骸便会发现少了一具,那位定然会产生怀疑,而这么短的时间您连长安城都出不去。她求属下,若是您不肯走就直接将您打晕…”
以前一直觉得小莲傻乎乎的没心计,为何偏偏这次她却这般‘聪慧’?
小莲用端妃的尸体替代了平乐,此时冷宫中不多不少正好三具尸体......
这个局虽然不算精妙,却足以瞒住安子沐了,毕竟往往越聪明的人越容易被表象所迷惑,这也恰好给了平乐逃走的时间。
只有让安子沐觉得她死了,她才是最安全的。
风岸:“公主,我们还是快点回‘长乐宫’吧,莫要辜负了小莲姑娘和柳统领的一番苦心才是。”
付出了这么大的代价才换来的自由,她当然不能轻易放弃。
平乐将帕子还给他,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点头道:“走吧。”
冷宫失火的消息没多久便传遍了后宫,嫔妃们个个坐立不安,生怕他们的陛下有个三长两短,心中纷纷咒骂着姝妃。
皇后已经被打入冷宫,再加上这段时间对姝妃的宠爱有加,这时候能让陛下冲进火场救人的,傻子都知道是姝妃了。
陛下,皇后,贵妃三个宫里身份最尊贵的人都被深陷大火之中,看来这九幽的天又要变了。
长乐宫。
宫门外不远处,平乐拔下了头上的簪子,然后小心翼翼将簪尾一拧,从里面拿出来一张绢布,上面的笔记是她最为熟悉不过的了。
这正是乘风哥哥送给她的那只扶桑簪,这簪子里的地图在她进宫不不久便发现了,可是当时她有太多牵挂,所以放弃了逃走的机会。
这张地图上清楚的标记了皇宫中唯一一条通往宫外的密道。
或许,这是乘风哥哥要送我的礼物之一吧。
因为当年她的确说过一句:若是能出宫去看看该多好啊。
想必那是他便记在了心中,替他寻遍了宫内所有密道,最后找到这条出宫的路。
平乐苦笑:真不想,曾经自己一句玩笑,竟然今日还能救了自己的命!
在踏进密道的最后,她回头看了看寂静的’长乐宫‘,无主的‘长乐宫’就像夜晚的一座孤坟,埋藏着她这些年所有不堪回想的往事。
别了,父皇母后…
别了,小莲…
别了,安子沐!
希望你永远不要发现这个秘密,就当作北琯玉真的已经死了,在今天这场大火里葬身。因为只有这样,我才能放过自己,放过你……
此时多留一刻便一分的危险,风岸只能催促道:“公主,现在还不安全,还是快些离开吧,他们现在应该也在外面等着了。”
她转身进了密道,眼角划过一滴泪,像是在给往事画上了一个残缺的结局。
“那边有火把。”平乐指着密道一角,提醒到。
这密道里面错综复杂,若没有火把照着,恐怕又要迷路了。
风岸:“公主来过?”
平乐点点头:“嗯,进来过一次,忘了拿火把在里面迷路了。”
“是属下保护不周,让公主受惊了。”他是平乐的暗卫,理应时时刻刻保护她的安全。
平乐淡然道:“和你没关系,是我自己偷跑出来的。”
“是柳将军带您进来的吧。”看到那支簪子,风岸自然就猜到了是柳乘风。
“嗯。他说:若他赢了,以后就不能直呼他的名字,要唤他‘哥哥’。”
火光照在了平乐娇小的脸庞,显得格外苍白。
风岸:“所以公主是故意没拿火把的吧。”
平乐嘴角上扬,笑得苦涩,反问道:“你怎么知道我是故意没拿的?”
“属下胡乱猜的。”那火把的位置并不算隐蔽,以平乐的机敏断然不会看漏。
平乐笑意更浓,她曾以为这个小秘密会一直藏在心里,却不知今日被人揭穿了。
风岸说的没错,当日她的确看到了,犹豫了半晌后终究还是没拿。
两人在密道里大约走了半个时辰,总算走到了尽头。
密道的出口正在南门外的那颗歪脖子树旁,这也是方圆几十里唯一的一个标记。
看来当初先祖皇帝将这棵树留在这儿不光只是因为钦天监的几句话,更主要的原因恐怕是因为这条密道吧。
平乐问:“他们人呢?”
“那儿呢。”风岸朝着东北方向指了一下,一辆马车停在了不远处。
此时已经到了酉时,离城门关闭只有一个时辰了,若是快些应该还能赶得上。
喜子从马车里探出了头,一脸兴奋的喊道:“玉姐姐。”
刚喊完一声立刻便被马车里的人训斥了一顿,现在虽然出了宫,可是还在皇城边上,若是惊动了御林军后果不堪设想。
喜子和风岸一起在外面驾车,还不能平乐坐稳小锦便给了她一个拥抱,赖在她身上不肯下来。
马车上除了小锦,还有一个男子。
平乐看着他,不知怎么红了眼,声音哽咽的唤了一声:“好久不见,张荆。”
“宫里的事喜子都已经和我说了一遍,无论如何张荆都要谢过娘娘。”
平乐:“这是我答应过你的。还有既然出来了我便和那里边再也没有关系,称呼还是换了的好。”
怀中的小锦从她怀中钻出一个小脑袋,用她那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问道:“那小锦是不是也不能唤你玉姐姐了?”
平乐笑道:“等出了长安城我再想想这名字的事儿,‘北琯玉’这个名字是肯定不能再用了。”
张荆问道:“那你之后有什么打算,可有想好去哪儿?”
平乐思考了一会儿,说道:“往东吧。”
张荆点点头:“东漓的确是个不错的选择,就算那个人发现了你没死也不敢派人去那儿捉你。”
“不,不是东漓。而是沧州!”
她的确想过要去东漓,因为母后临终前的那封信.....但是在此之前她想去沧州看一眼。
小锦听见后激动起来,不敢相信的问道:“是真的吗?”得到平乐肯定的答复后开心的叫到:“太好了,小锦终于可以回家了。”
张荆问:“是为了柳乘风将军?”
关于平乐和柳乘风的事情,他多少也从风岸那里听了些,心中也是对这位柳将军万分敬仰。
“嗯,当日走得匆忙,将他的尸体草草下葬,不知道现在回去为他置办棺椁会不会太晚.....”她这话的前半句是对张荆说的,而后半句却是在问自己。
张荆安慰道:“故人已逝,活着的人要更加珍惜当下才是。”
珍惜当下,张荆说的不错,她今晚已然重生,万千世界尽在脚下,再也不必为身份所累。
她要努力活成母后信中所期望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