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这一辈子,可能最无助的事情,就是要在自己暮年时送走已经油枯灯尽的至亲。
蒲兴邦已经扔下六十奔七十了,他已是垂垂老矣,满头白发,而今日他也将送别几乎陪伴自己一生的父亲。
浦沅总督:浦系家族的族长,蒲兴邦的父亲,老三角地区的实际领导人,他是纪元年后带着民族脱困,彻底结束内部战乱,用三十余年完成家乡统一的英雄!
对于老三角的绝对大部分人来说,浦沅就是这里的精神领袖,是民族的希望。
时至今日,这位英雄已经枯瘦到只剩下七十多斤了,浑身的血肉都已经干枯,苍老的皮肤紧贴在骨头上,让人看着不胜唏嘘。
急救室内,蒲兴邦站在病床侧面,低头看着自己的父亲,用家乡话轻声呼唤道:“爸,我……我来了……!”
病床上,被外人称作浦瞎子的老人,动作迟缓地点了点头,声音很小地回道:“……我这口气……吊……吊不住了,你的事情做完了吗?”
蒲兴邦流着眼泪,用力地点了点头。
浦沅一生有八个老婆,有二十几位儿女,他在晚年重病后,一直靠着药物维持生命,为的就是吊住这口气,能给自己选的储君做登台铺垫。
老三角的政治局面和军事局面都非常复杂,西北方向靠着五区,北部接壤华区,而海岸线又是西方垂涎久矣的海面屏障。但这个地区经济较为落后,地盘较少,自身实力稍差,它生存在多个大区中央,能发展到今日的局面实属不易。
年轻时的浦沅是靠着地方家族支持,才逐渐成势的,而这些家族之所以能给他支持,靠的就是联姻,所以他老婆子女众多,这也为他晚年的权力继承留下了难题。
不过浦沅在位长达四十多年,他有充分的时间考虑自己死了之后的事情,所以他在重病之后,就已经向自己选定的储君做过渡权力。先是让蒲兴邦进了政务口,接手首府河内的一切事物,又慢慢的让他当了行政总秘书长,行政副总长,总长。
军务方面,蒲兴邦也从战区司令的位置,进了总司令部担任总参,以及副总司令。
这些年来的每一步,浦沅都为儿子规划得十分踏实,不急不躁。
病床上,浦瞎子瞧着也已青春不再的儿子,轻声叮嘱道:“对于那些能放一马的人……就放一马吧……老人都没熬过我,该走的都走了,他们剩下的子嗣,要念其功勋,考虑去留……对于那些影响团结安定的人……要处事果断,不可留下祸根。”
蒲兴邦抓着父亲的手,缓缓点头。
“我们自身实力偏弱,要坚持走发展路线,要团结华区,搞贸易,搞军事互动,此政策在浦系家族掌权期间,任何人不可更改。如果有人犯糊涂,浦系所有领兵的将领,都可起兵反之。”浦瞎子强睁着眼睛,用枯瘦的手掌拉着儿子:“……你年纪也不小了,要培养振国接手权力。”
“我知道,爸!”蒲兴邦用家乡话回应,重重点头。
“不是我老浦……不愿意放权啊!”浦瞎子仰面感叹道:“几百年来,我们都是家族掌握政权,要改革谈何容易……先发展吧,如果有一天,政局稳定,经济复苏,民众觉醒……我们要交权的……没有哪一个家族可以长盛不衰的,要接受现实。”
“我明白,爸!”
浦瞎子双眼怔怔地看着天花板,内心情绪激荡,他有些不甘,有些无奈:“我三十二岁,成立浦系政权,时至今日,已经有六十多年的光景……半个世纪过去了,我们还是没能得到国际认可,成立大区……这是我一生的遗憾啊……兴邦,牢记你的名字,望你有生之年,能替我,能替那些死去的将领和士兵……完成这个愿望。”
蒲兴邦咬着牙:“我死之前,一定完成您的遗愿!!!”
“好……好……!”
浦瞎子连连点头回应,声音逐渐微弱。
浦兴邦看着父亲,轻攥着他的手掌,怔怔地流着眼泪,一言不发。
呼吸逐渐微弱,胸口起伏已肉眼不可见,他缓缓闭上眼睛,手臂自然下垂。
征战了一辈子的浦沅走了,带着遗憾离开了这个世界。
蒲兴邦缓缓起身,冲着父亲敬了军礼,哽咽到无言。
两分钟后。
走廊外等待许久的将领、政务长官,全部进入急救室,冲着老总督敬礼、道别。
屋内哭声连连,很多年过七十岁以上的老人,看着总督离世时,心里的梦也碎了。
他们都是浦沅在位时得力的干将,此刻领袖走了,他们这一代人的努力、愿景,都已经画上了句号,功过自有后人评说。
……
河内市区。
桂孟军刚回到家中跟父亲见面,二人还没等谈起总督的事,电话就来了。
“老总督离世了。”
“……!”桂孟军低头沉默,双眼通红。
“总督府已经准备国葬了,但目前消息还没有向外公布。”对方语速很快地说道。
“知道了,”桂孟军回了一句:“就这样。”
二人结束通话,桂孟军将手机放在了桌面上,仰面靠在沙发上说道:“走了。”
“唉!”桂父也是长叹一声。
……
疗养院内。
蒲兴邦脸上的泪痕已经消失不见,他一边迈步向外走,一边低声吩咐道:“进入国葬程序,目前不要走漏消息,明天早上八点召开发布会。”
“是!”后面跟着的人连连点头后,又主动问道:“华区方面?”
蒲兴邦停顿一下:“先不用邀请对方政要过来吊唁,对外也不要给出任何明确回复。”
“明白!”
“调一战区第三军,二战区97军进城。”蒲兴邦停顿一下说道:“要快!”
“是!”
话音落,蒲兴邦迅速走出疗养院,上了自己的汽车。
车队离去,蒲兴邦坐在后座,沉默许久后,给自己远嫁到华区的妹妹发了一条简讯:“暂不允许回来吊唁父亲,等我通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