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冰墓室里滚着她之前丢下的夜明珠,珠光幽幽在寒玉之上盈盈生辉,她被安放在棺材盖上,不远处是四具横七竖八的小兵尸体,眼前是吧嗒吧嗒点眼泪的大傻子。
一边掉眼泪一边委屈的重复,“骗我……”
她脑子里一下子要接受沈娇的所有记忆有些昏昏沉沉,反应迟钝的看着他哭,他真像一只傻兮兮的大狗。
“你说,等我……你没有。”他似乎真的很难过,眼泪跟珍珠似得,“骗我。”
她按了按突突跳的太阳穴,异常疲惫的道:“别哭了,哭的我头疼。”
他愣愣的抬头看她,眼睛里还噙着眼泪,忙伸手来摸她的头,“伤……哪里?疼?”
她就那么看着他,试图从他脸上看出什么,他的出现太奇怪,行为也奇怪,身份更让她琢磨不透。
她又看了看身上那件玄色的正袍,上面的金线暗纹在珠光下盈盈浮现,如果她没看错的话,那花纹是龙纹。
“傻子。”她拉住他的手,问:“你为什么三番两次救老子?”
傻子一愣,特别困惑的皱着眉头想了想,小心翼翼的看她,“为什么?”
“老子在问你。”她抓着傻子的手,也皱眉盯着他,“别告诉老子,你一个傻子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只是本能的想救我。”
傻子很为难的将眉毛皱到了一块,想了半天,着急道:“我……应该。”
“应该?”
傻子点头重复,“应该……救你。”
她盯着他的脸,他的眼睛,“呵”的笑了,“你应该救我……你以为老子跟你一样傻?”她看傻子,“你是不是喜欢沈娇这小丫头?”不然她实在想不明白他为啥几次救自己,总不会透过沈娇的*被她厉害的灵魂吸引了。
傻子眼泪挂在睫毛上,很困惑的看她,“喜欢?”
“喜欢就是看上。”她费劲的解释,“就是想跟一个人睡觉,jiao配。你是不是想跟她——”指了指自己的身子,“jiao配?”
傻子想了想,看着她,点了点头,“想。”
果然一个傻子都知道jiao配,这就是人的本能啊。
她继续问:“那她——”指了指身子,“问你什么问题,你是不是会老老实实的回答?”
傻子毫不犹豫的点头。
“很好。”她躺在棺材盖上瞅了一眼傻子,傻子红彤彤的眼睛直勾勾看着她,“老子要出去。”
“出去?”傻子不明白的歪头。
“老子好不容易活了当然要出去。”她掀开衣襟看了看自己胸口和肩膀上的伤,血肉模糊的,骂了一句干,道:“而且老子饿了,流了太多血,得吃点肉补补,不然没力气去帮沈娇这小丫头报仇,也没法干死那什么什么苏。”
傻子不明所以的点点头。
她道:“现在她——”指了指身子,“要出去这个鬼地方,你知不知道密道什么的可以出去?”
傻子想了想指了指关闭的墓门。
“老子当然知道那里能出去,但是……”话没讲完墓室之外就传来一阵脚步声,她竖指噤声,翻身落在地上听了听,那脚步声多而整齐,应该是一队训练有素的人。
脚步声停在墓室外,有道清冷的声音落地,“凿门。”
是什么什么苏。
然后她就听到了叮叮当当的凿门声。
“娘的,这什么什么苏看来是一定要弄死老子不可。”她低低道。
她现在的状况根本不能出去硬碰硬,被什么什么苏捅穿的肩膀现在还是疼的,出去她就是死。
她在墓室里看了一圈,伸手抓住傻子,“还有没有别的出路?”
傻子眨了眨眼,忽然伸手抱起她,转身就往墓室斜对面的一个角落走。
角落里放着一只白玉貔貅,就见傻子伸手将貔貅猛力一拉——在她面前的寒玉墙壁凹进去一人多高的一大块,露出之后黑洞洞的小路。
果然他娘的有密道啊!
她看了一眼傻子,愈发的肯定了自己的怀疑,这个傻子……绝对不简单。
身后的青铜门在一阵轰隆声中被凿了开,一队轻甲兵蜂拥而入,她回头看了一眼,干!这么多人!
“傻子快跑!”她抓着傻子的衣襟。
傻子埋头就冲进了黑洞洞的小路里。
舒望苏在后,急令道:“抓住他们!死要见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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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竟是一条水路。
黑漆漆的四周不见光,她只听到潺潺的水流声,傻子踏水奔跑声和身后紧追的脚步声。
傻子越跑越慢,喘息越来越大,脚下的水声也愈发厚重,直到漫上了她的脚踝,冰的她一哆嗦。
傻子赶忙将她架在肩上,跑了两步忽然不知被水底的什么绊的踉跄,连带着她扑身摔进了水中。
冰寒彻骨的水一瞬间灌了她满脸,呛的她险些厥过去,傻子就慌忙的拦腰抱起她,将她的头拖出水面。
“抱……我游。”他让龙霸天抱紧自己,举着她,一头扎进水里往前游。
身后有陆续的跳水声,傻子抱着她游不快,那些轻甲兵的声音却越来越近,她抓紧傻子问:“这密道有没有机关?”
傻子从水中探头出来猛烈的呼吸点头。
她心中一喜,忙问:“在哪儿?”
傻子指了指墙,她适应了水道中的黑暗才看清狭窄的岩壁上有几个凸出来的莲花铁钉。
“在前面!”轻甲兵的声音响在几步之外。
她来不及多想踩着傻子的手臂一跃而起,一掌拍在莲花铁钉之上,只听“咯咯”的一声响,狭窄的岩壁忽然剧烈的颤动起来。
“怎么回事?”
“这是怎么了?”
“地陷了?地陷了!”
闷闷的水洞之中一阵慌乱喊叫,她只觉得山摇地动,脚下的水剧烈的涌动了起来,像是生出一道漩涡,卷的她根本无法保持稳定。
“这他娘的是什么机关?”她抓紧了傻子低喝。
傻子搂着她,护着她的头,刚一张嘴脚下的山石猛地一空,水涡卷着他二人一瞬之间就将他们拖进了无底的水涡中,她一口气儿没上来昏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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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冰墓室之内,舒望苏立在密道的洞口,看着一个轻甲兵狼狈不堪的从洞中爬出来,浑身湿漉漉的瘫在了脚步。
“人呢?”他问。
那轻甲兵上气不接下气道:“殿……殿下,下面有机关,是个水涡,沈娇被水涡卷跑了……”
他抬脚将那轻甲兵踹进了密道中,冷森森道:“她就是下到海底也要将她给我拖上来,死在我眼前。”沈娇……非死在他眼前,他才放心,她知道的太多了,连他的体质都知道了……绝对绝对不能让她活着讲一个字。
他细白的手指摸了摸脸上已包扎好的伤口,盯着那密道下令道:“派一队水军下去,顺着水涡去找。另一队轻甲去找这密道水涡的源头,找到她不论死活先将她的舌头割了,带来见我。”
身后的副将隋勇应是,又道:“殿下可要先回去?免得太子起疑。”
他“恩”了一声,转头问:“西陵是三日后入京吗?”
隋勇道:“回殿下,如无意外西陵公主是三日后入京。”
他银灰的眼睛难得露出一丝温和,道:“若是三日后没找到能唤醒那具干尸的纯阴体质,就将干尸运出墓室,我要给重明将军一份大礼,来迎接西陵入京。”
“属下领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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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冷极了,冻得她浑身发抖。
她在那水里不断的下陷下陷,连绵的梦境一*的袭来——
烈日似火,光影重重。
她看到将士一列列的跪在宫门之下,一句一句的道:“圣上!舒郁留不得啊!他乃前朝太子,对您心怀恨意万万留不得啊!”
那青龙玉阶之上站着的女子便道:“这天下朕都打下来了,区区一个舒郁,朕不信征服不了他。”
那些将士便一个个叩首反驳。
那女人便道:“舒郁总有一日会心甘情愿的追随于朕,总有一日。”
她想回头看看那个自称朕的女人,但一回头光影便如浪潮一般涣散破灭,她又在那冰冷的水中下陷下陷,直到另一个梦境在脑海中展开——
那烛光太暗,她看不清,只看到一个人拿着匕首坐在她身边,握着她的手腕,细心而温柔的将匕首贴了上去,一点一点的割进她的筋脉中。
她疼的一颤,那人便柔声道:“别怕,阿真别怕,只是疼一下,很快就好。”他攥着她的手腕,又快又狠的挑断了她的手筋,血一股一股的冒出来,他拿着匕首对她笑,“你看,很快的,等我将你的手筋脚筋都挑断了,血放干净了,你就不会疼了。”
他白玉似的手指轻轻的摸了摸她的脸,“你不会死的,我会让你长长久久的活下去,我会陪你……”他俯下身来将额头贴在她的额头之上,低低的叹息道:“阿真,我没有办法,我那样恨你,但我又如此爱你……国丧家仇是我该报的,等我报完仇,我就去陪你……”
那匕首一点点的割进她的肌肤里,她看到血从自己身体里流出去,身体越来越冷,越来越冷……
冷极了。
有双手忽然拖住她,将她猛地拖出水底,破水而出的一瞬间,甘冽而新鲜的空气涌进了她的肺腑,她一阵猛咳的醒了过来。
身下是细软的沙石,身边有人急促的喘息着,握着她的手。
她太久太久没有见光了,睁眼适应了半天才在盈盈的月光下看清眼前的这个人,苍白的脸,殷红的唇,一头黑乌乌的长发。
“傻子……”她躺在沙石上喘息半天,看着那个大傻子半截的身子还泡在海水里,手却紧紧的抓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