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重明有点晕船了。
这一路疾行,三天两夜的摇摇摆摆他连个觉都睡不着,一整天就啃了点干粮,到晚上还全吐了。
好在客船的主人有个女儿水娘也在船上,做了些吃食和粥给他们送了过来。
夜重明胃口不好只喝了点粥,舒望苏却吃的多,也不挑,只塞的自己真吃不下了才灌了一碗汤。
夜重明看着他艰难下咽的样子道:“对,你就得多吃点,不然血不够阿真喝,饿着她。”
舒望苏吃的差点吐了,看了一眼睡在手边的龙霸天,硬生生咽了回去。
水娘刚帮着龙霸天擦了身子换了自己的干净衣服,一头散发刚刚洗过,湿漉漉的散在舒望苏膝盖上,舒望苏便拿着帕子耐心的给她擦头发。
她的头发又黑又长,一把握不住,他边擦边捋顺,免得打结梳不顺。
夜重明躺在一边看着龙霸天,又看舒望苏,往那边靠了靠,挨着龙霸天躺着,伸手抓住了她的手,“没有茧了。”摸了摸她的掌心,有些难过的道:“阿真从前手心里都是茧子。”
舒望苏眼皮都没抬,“她新长的皮肉。”
夜重明抓起她的手指看,那手指又细又长,白白嫩嫩的,忍不住喃喃道:“那她再拿刀的时候不是会再次磨出茧子?很疼吧……”
舒望苏抬眼皮看了他一眼,“如果你不出现,我会让她一辈子远离刀剑,再不用拿刀。”
夜重明仰头看舒望苏,唇角一勾笑了,“小子,你还是太年轻了,她是纯阳,天生要制服天下的战神,是永远永远不可能远离刀剑的。”
“是吗?”舒望苏不置可否的应了一声,继续耐心的给她擦头发,怕不擦干风一吹她会头疼。
夜重明拿着龙霸天的手指比在自己掌心里道:“我当初也像你一样天真,以为自己可以阻止阿真打打杀杀,可以和阿真安安稳稳的过日子,但后来发现她的本性既是天下,若让她当个平凡的人,她会不开心。”
舒望苏手指顿了顿。
“让她像个平常女子一样,依附男人,相夫教子,她会非常非常不开心。”夜重明和她五指相交,“你若是见过在战场上她就会明白了,那个时候她神采飞扬,光芒万丈,我希望她开心。”
是吗?
舒望苏望着她沉睡的脸,她半张脸埋在细软的毯子里,脸颊红扑扑的,半分都看不出上阵厮杀的她。
会不开心吗?
“阿真很别的人不一样。”夜重明将头靠在龙霸天手臂旁,慢慢闭眼发困,嘴里仍是碎碎念着,“一辈子都不拿刀的阿真就不是阿真了……”
他还说了些什么,渐渐含糊的听不清楚了。
等舒望苏彻底将她的发擦干,夜重明已在旁边睡着了,舒望苏弯腰连同毯子一起将龙霸天抱起,裹好了走出船舱。
那漫天繁星便一闪一闪的落在沉寂的海面上,一望无际,没有彼岸。
他抱着龙霸天坐在甲板上,将毯子给她裹好,轻声道:“龙霸天,你看星星多好看。”低头极轻极轻的亲了亲她的额头,“等你醒了就没机会了。”
她在怀里缩了缩,舒望苏便仓皇的收回那细微的一吻,看着她将脸埋在手腕里,嘴巴在手腕上的伤口上拱了拱。
“饿了吗?”舒望苏问,一遍解开包扎着的手腕,拿匕首利落的划开,贴在她嘴边。
她果然张口咬了住。
是疼的,但也是安心的,安心她好在多少愿意喝点血维持身体,人真贱。
舒望苏将她的碎发挽在耳后,在那细细的海风中,闪闪的满空星星下安安静静的看着她。
船舱里突然传来脚步声,有人急忙忙的过来。
舒望苏拉起毯子盖住龙霸天的脸,就瞧见船老大神色凝重的过来。
“舒公子。”船老大道:“怕是遇到了点麻烦。”
“怎么了?”舒望苏问。
船老大做了个请的手势,“舒公子请跟我来。”
舒望苏便抱着龙霸天起身,将手腕缠紧,跟着船老大一路到船头,船老大抬手朝不远处一指。
就只见不远处的海面上有艘人影憧憧的大船正朝他们快速驶来。
“这一路上就一直有艘船跟着我们,我留意了几天,那艘船一直跟着。”船老大又朝来的方向一指,果然来的方向也有一艘船朝他们过来,“本来我并不在意,但今晚我们必经的海口忽然出现一艘船,像是专门冲我们而来。”
舒望苏眯眼看着不远处要过来的船,那船之上点着火光,仔细看竟一排羽箭手,张弓待命,直指着他们的船只。
他猜得到舒郁会追来,但没想到舒郁竟会快了他们在必经的港口拦路围堵,他猜想除了蜃兽夜行千里,有机会快过他们,没有别的可能了。
船老大也不好开口问他们惹上了什么麻烦,便问:“现在该怎么办?”
后退有船,前进有围堵,他们竟是不知不觉被前后堵了住。
舒望苏在冷飕飕的海风中问:“前面是必经之路吗?没有别的路线可以绕开?”
船老大想了想,为难道:“有倒是有,但那条路线不能走。”
“不能走?”舒望苏蹙眉看他。
船老大点头道:“不知道舒公子有没有听说过南海那一片鲛人和海贼猖獗,除非是这条官道过去,不然百分之百会被海贼盯上,那海贼凶残至极,啃得你骨头都不剩,不能走,除了官道别的都不能走。”
“海贼……”舒望苏看着快速逼近的船只,他甚至可以隐隐看清立在甲板上的蜃兽,他在心里两厢比较,扭头对船老大道:“离开官道,从小路走。”
“不行,那些海贼……”
“不必担心。”舒望苏打断他的话道:“我们的人已在南海接应,不会有事。”
船老大不太相信的看他,“舒公子,这可是要命的。”
舒望苏道:“我姓舒,双名望苏。船舱里躺着的那个叫夜重明,昭南大将军。”一低眼,“你如今该信我的话了吧?”
那船老大一愣,舒望苏可是当朝三皇子,怎么可能上他的船?又看船舱里,还有一个昭南大将军?这鸿运当头也不可能一砸砸俩。
舒望苏看他不信,抬手扯下腰间的白玉牌递给他,“圣上亲手赐的生辰玉牌,只要你将我们送到南海,与我们的人接应上了,这块牌子就是你的,等你回京之后拿着这牌子去我府上,金山银山都给你。”又道:“夜将军的人早就在南海等着了,只要入了南海海口就一切无碍,不会出事。”
船老大看着那晃晃的白玉牌,终是心动了,他干一辈子都挣不来这么多,只要冒一次险以后荣华富贵享用不尽,水娘也不用再跟着他在这船上苦熬了。
他伸出粗糙的手一把攥住那玉牌,咬牙道:“行,就赌一把!”他将玉牌塞在怀里,麻利的会了船舱,吆喝着船员改航线,船员们咋咋呼呼的转帆,绕开,往小路去。
舒望苏站在船头看着船从迎面而来的船只不远处转开,往南北面驶去,抱着龙霸天进了船舱。
夜重明还躺在地上睡,身子蜷成了一团。
舒望苏手臂发麻,将龙霸天放在身边,想活动手臂,刚刚放下就听龙霸天不舒服的哼了一身,一头散发在毯子里拱来拱去,想找个舒服的地方睡,便忙将她又抱起来。
她在他怀里拱了拱,又安心的睡着了。
舒望苏叹了一口气,却又笑了,大概这是龙霸天最需要他的时候了。
他看着外面船只远行,对面的船上吵吵闹闹,船老大在吆喝着让大家动作快点。
是在天际快要亮起时,他撑不住的靠着船板睡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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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面浮浮沉沉,他昏昏迷迷的也不知睡了多久,在一声惊雷声中猛地被惊醒了,那轰隆一声的巨响,他一哆嗦,忙伸手去捂住怀里龙霸天的耳朵。
迷迷瞪瞪中看到窗户之外阴黑的天际,乌云压黑海,一道闪电似游龙一般劈在黑海之上,轰的一声炸开,泼天的大雨漫天而下。
夜重明被吓得一激灵醒过来,“怎么了!怎么了!”翻身坐起,一脸迷茫惊恐的看着他们。
船在身下剧烈的摇晃起来,桌子上的杯盏被晃的当啷啷落了一地,那风灯撞在船板上,哐哐的响。船舱外是乱糟糟吆喝的人声。
船老大的声音夹杂其中,喊道:“稳住!别被浪卷了!”
“怎么回事?”夜重明惊恐的紧紧抱住柱子。
就见水娘慌慌张张的进来道:“舒公子,夜公子,我们遇到了大风暴,我爹正在想法儿,你们不要惊慌。”
“好。”舒望苏抱紧龙霸天道。
夜重明已吓得惊问:“会翻船吗?”
“闭嘴!”舒望苏喝止他。
“不会的,我爹有经验。”水娘待要安慰夜重明,便听外面有人惊呼道:“有人!老大好像有人落水了!”
外面炸锅一样闹腾起来,舒望苏不安心,将龙霸天交给水娘道:“麻烦姑娘帮我看好她,我出去看看。”
水娘忙抱着龙霸天点头。
舒望苏快速钻出船舱,夜重明也忙跟了出去,就听到一群人在那里问:“好像不是我们的人,怎么办?快问老大要不要救?”
那黑云黑雨,巨浪翻涌,船颠簸的人想吐。
舒望苏扶着船栏快步过去道:“不要救。”
那围在甲板上的一群光膀子的汉子便回过头来看他,一人正在弯腰往海里捞人,停了手也看舒望苏,“为啥?这人看起来好像是个女人,怪可怜的。”
一人又道:“我们船上有规矩,都是海里飘的,遇到活人是一定要救的,为自己积德,以后万一有那么一日,也会有人救我们。”仰头看远处赶过来的船老大,“是不是老大!”
船老大匆忙过来,刚想说什么,看了一眼海里那人愣了。
舒望苏已摇摇晃晃的过来道:“如今连自保都难,你们还要救个不明来历的人!”这是在海贼,鲛人横行的地界,自保都吃力,还救人。
却见那船老大脸色惨白的愣在那里。
舒望苏诧异的顺着他的目光低头看,看到了海里飘荡在船旁的人,那是……人吗?
美的让人心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