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知秋和安知夏俩兄妹在继母手下艰难讨生活的日子里,能感受到的温暖着实不多。一是兄妹俩对人戒备心浓,二呢其他人自己的日子都过得磕磕绊绊地,哪里有精力伸手帮着邻家的孩子们?
薛家和跟安家同院的康家老太,几乎是他们黑暗岁月中两盏为数不多的光亮。如今,他们有能力走出黑暗,却发现薛家可能并不是他们想象的那样纯粹和心善。
“听说下乡的知青返程探亲挺难的,你们兄妹俩咋第一年就能回来了?”薛母好奇地问道:“那边的人有没有为难你们?”
“没有,大家伙都挺好的,”安知秋客气地笑着说,“我学了点做饭的本事,被人瞧上,就给我们兄妹在东城区安排了俩学徒的工作。现在我们也能养活自己了。我们刚安顿好,这才趁着休班过来走亲戚。”
这是他们兄妹俩昨晚商量好的结果,风头他来抗。
“那挺好的,”薛母笑容有点僵,见儿媳妇端着碗进来,“你们穿得太少了,瞧瞧夏夏的小脸都冻红了,抓紧吃点糖心蛋去去寒。”
冬芸将碗有些重地放到安家兄妹俩跟前,略微挺着肚子,一只手撑着腰微抬着下巴坐到对面的椅子上。
“是不是哪里不舒服了?”薛母见了赶忙站起身问道,又满是喜气地扭头跟安家兄妹俩解释道:“我们家虎子中秋刚娶了媳妇,忘了跟你们去信说了。这不,冬芸已经怀了三个月,吃什么都不得劲,走两步路都晕乎乎地,只能暂时让别人顶班在家里养胎了。”
冬芸摸着肚子笑着说:“可不是嘛,也是这孩子会投胎,咱家里人各个都是工人,只他一张吃饭的嘴巴,谁不说他掉进福窝里了?”
安知夏笑着端起自己的碗,走到她跟前,“婶子和嫂子太客气了,我们年轻力壮不需要补身子,糖心蛋还是给嫂子吃吧。”
冬芸愣了下,连忙摆手说:“那哪里成,这是娘让我给你们做得。你们是贵客,我哪里好意思跟你们抢吃的?你们吃、你们吃,我去屋子里躺会。”
“那行,你先进屋躺着,待会我让国飞给你送吃的。”薛母连忙说道。
冬芸刚进屋,薛国飞便洗漱完走进来,“你们怎么来也不打声招呼?我好去车站接你们。现在你们住在哪里?安家人太多了,可是连下脚的地方都没有。”
“我们是跟别人一起回来的,现在住在东城区。你还得来回赶车,太麻烦了,所以我们就没跟你们说。”安知秋笑着道,“这不,我们刚来就先绕道过来,给你和婶子拜年,顺道问问那边到底是什么情况。”
说到这里,薛国飞走到安知秋身边,拉着椅子坐下来,小声地说:“你继母给你们俩又生了个弟弟,农历九月多的生日,算起来现快三个月了。安叔现在对她是言听计从,就任由康家人住在家里。几个孩子整天为了你多吃一口馒头,他少吃一口肉吵得不可开交。
我觉得你们继母的班怕是要不回来了……”
薛母也插嘴掏心窝子地道:“你们好不容易回来了,就该躲得远远的,东城区跟咱这里离得远。只要你们不往这边凑,谁知道你们返城了?
现在你们过来,是生怕他们不惦记着你们的工作和钱吗?”
安家兄妹俩都没说什么,安知秋从麻袋里掏出两封点心和俩把挂面,“婶子、国飞,我们就不多呆了,下晌还得赶回东城区呢。我们知道你们为我们兄妹俩好,不过只要我爹还在,这门亲戚就断不了。”
“你们太客气了,来就来呗,还带什么东西,”冬芸从屋子里走出来,笑着说,手却伸出来抓住麻袋,肚子往前挺挺。
安知秋紧抿着唇后退一步,手却在她抓住之前将麻袋拎远,看来他每天早上跟妹子锻炼还是有些成效的,反应能力比之前快多了。
“嫂子,这麻袋里东西沉,别扭到你的腰,”说着他笑着跟大家点点头,拽着妹子的胳膊往院子里去。
“什么嘛,要不是我婆婆可怜你们,你们早就饿死了。结果呢,你们有工作了,大老远上门,就带这么点东西,还不够寒碜人的。我们对你们掏心掏肺,而你们却不知道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
听见我跟国飞结婚,屁点反应都没有,真是没有爹娘生养的孩子,连随礼都不知道……”
“冬芸,你在说什么?”薛国飞脸色铁青地捂上她的嘴,却被狠狠地咬了口,疼得抽回来只甩。
“干什么干什么?”冬芸挺着自己的肚子往薛国飞跟前走,“你的小青梅回来了,你就不要我这个大肚婆了?到底是她跟你睡一张炕上,还是我啊?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一直惦记着她!”
薛国飞被说得脸涨红吭哧吭哧说不出一句话来。
看到这里冬芸气得更狠,伸出手就打了他几下。
安知秋拳头握得咔吧响,咬着牙道:“你嘴巴刚从粪坑里拿出来吗?我妹子跟薛国飞清清白白!”
面无表情的安知夏诧异地瞧着挡在自己跟前的哥哥,伸出手攥着他的,轻轻地摇了摇。
“冬芸,我看你怀孕脑子都傻了,说什么胡话?还打上男人了?别以为自己怀孕了就成了祖宗,不快点回屋去,”薛母冷着脸呵斥道。
“娘,你跟国飞都是好性子,由着别人占便宜,我可不行。咱家救了他们的命,现在他们有工作有能力报恩了,我为啥不能讨要?你们兄妹俩有点骨气,就把这么多年吃过我们家的东西都十倍地还回来。往后咱两家就各不相欠,”冬芸扯着脖子喊道。
安知秋回握住妹妹的手,冷声道:“我不知道薛婶子如何跟你说的,但周围的邻居应该都清楚,我们从来没有占过任何人的便宜,哪怕我们曾经吃过薛家的窝窝头,那我们也都拾柴火、洗衣服给还回去了!我们能活到现在,全是自己挣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