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知秋开着车一天三地跑,给媳妇和妹子送汤送饭,接送岳父岳母,还得四处寻摸些补身体的食材,晚上在医院陪床,并不比上班时候轻松,只是每天的邮费都要好几块钱。
方红叶在医院里只住了两天,就有了阵痛感觉,当天晚上便生了个七斤重的大胖小子。
方叔、方婶和安知秋在医院里呆了一晚上,一边是激动的不能合眼,一边又怕医院乱,恨不得时时刻刻盯着摇篮里的孩子。
还是安知夏等孩子们吃完早饭,又将他们的中午饭托付给邓嫂子后,去了医院,把他们撵回去补觉,自己、姜老太和张嫂接班。
安知夏还是第一次这么近距离见到如此小的孩子,巴掌大的小脸,漆黑的眼珠子追随着晃动的人影,小胳膊小腿不停地伸展,时不时委屈地哭两声。
张嫂子经验比较丰富,拿着手往孩子嘴巴上一放。
小家伙的嘴巴急切地张开随着她手寻着。
“这是饿了,”姜老太也喜得紧,“快抱给他妈妈,”老太太也算是新潮,直接用了妈妈二字。
方红叶刚喝过鲫鱼汤,接过孩子便喂起来。
小家伙啊呜一口咬住,咕嘟咕嘟喝得急切,瞧得大人不住地喊着:“慢点慢点,没人跟你抢!”
安知夏瞧什么都稀奇,只是盯着小娃娃都能消磨半晌时间。
不过孩子太小了,喝了没几口便睡着了,张嫂扯扯他的耳朵,笑着说:“他喝奶的时候,你得捋着他耳朵,不然小东西发懒会睡着,睡不了三分钟又得饿着哭醒。”
一天时间,安知夏也学会抱孩子,给孩子换尿布。
等安知秋将她送回家,孩子们都围上来不住地询问小弟弟长得什么样,乖不乖。
安知夏眸子晶亮染着喜悦笑意,耐心地回答他们的话,“后天就是周末了,你妗子和弟弟出院,咱去他们家里看看。”
孩子们暂时得到满足。
“哥哥,婶子和叔说我们什么时候给孩子办喜面了吗?咱请谁来呢?”安知夏小声地问道。
“满月的时候吧,要是百天就拖到年后了,孩子的姥爷还想着十六之前回乡下主持春耕呢,”安知秋看着三个孩子乖巧地趴在炕桌上学习,压低声音说道:“我想着就家里人一起吃个饭,给单位同事们发个红鸡蛋。”
“行,”安知夏也不喜欢面子上的礼尚往来,“我要给我侄子包个大红包!”
安知秋笑着应声:“你以为你能跑得掉?这两天你在家里呆着,中午我给你送饭吃,等你嫂子出院后,我再接你们过去。”
“哥,”安知夏不满地抗议道:“这里到电视台就那么几步路……”
不等她说完,安知秋就轻轻拍了她脑袋下:“你现在肚子里揣着个娃,出门得注意着点。我对台里某些人不放心,防备着些没错。”
安知夏无奈地点点头,巴巴地看着他说:“那哥哥到时候天天来接送我,我一个人在家里很无聊的。”
安知秋和三个孩子将所有家务都给做完了,她也给家里一大三小以及肚子里的小花生米都做了不少冬衣,被子亦是翻新过了,可以说这一个月的时间,安知夏都寻不到活做了。
“好,我天天带着你遛弯,你嫂子就是按照你说的,每天早中晚都绕着操场走个二十分钟,生得时候又按照医生说得使劲,没受什么罪,俩小时就生出来了,”安知秋笑着说。
这三天他在医院里呆着,切实体验了不少事情。
有得孕妇羊水破了,但是宫缩还没开始,硬生生折腾一天一夜。有得孕妇难产生不下来,医生给刨开肚子将孩子拿出来。还有得孕妇就永远留在了手术台上。
安知秋现在想起来,两腿都打着颤。他也算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在手术室外等候的时候,虽然有紧张也有害怕,但那种害怕并不太真切。
因为他坚定方红叶母子俩会平安的,可傍晚从他身边滑过蒙着白布的床,和家属凄惨绝望心痛至极的哭声,让他冷不丁假设了下床上躺着是方红叶。
安知秋腿立马软得差点跪下。以至于他看向安知夏的肚子惊悚害怕大于期待。
“夏夏,你之前说得对,孩子凑个好字就行,”他坚定地点点头,再想想媳妇还要经历次生产,腿还有点软。
安知夏也抚摸下肚子,听说生孩子是最疼的。她挺怕疼的,可这是每个女人都要经历的一遭,是一个需要完成的神圣使命。
李汉谦的速度很快,没过去两天呢,他已经跟运输队租借了一个空置的仓库。仓库有一大一小两间,正好小的一间用来堆放各种材料,大的一间由安知夏传授给家属们花样。
只要家属们学会了,往后她们自己就能去附近的供销社交活领材料,完全不需要安知夏操心。
邓嫂子的孩子都上小学和初中了,由她暂时担任起登记收钱的工作。
因为电视台现在气氛过于紧张,所以安知夏没有捎带着那些被脉承工艺厂拒之门外的家属们。而是只通知了房垣带领小队的家属们。
得知能接大件的零活,家属们十分高兴,下午等孩子们一走,她们都搬着马扎拎着干净的布袋子结伴颇为浩荡地去仓库。
路上遇到熟人询问,她们都笑着含糊地说学点毛衣花样。
到了仓库,她们将大门一关谢绝了那些窥探的家属们,寻了位置坐好,眼巴巴地看着安知夏和邓嫂子。
安知夏笑着说:“想必嫂子们都知道咱上这里来做什么了吧?我以前在供销社上班,认识社里的领导,跟他提议往外放些散活。
虽然有制衣厂,也有些简陋的毛衣流水线,但是机器编制的跟手工编制的差别很大。
所以,如果我们能够织出漂亮且数量不少的毛衣,那就能增加供销社商品种类的同时,为我们带来些额外收入,帮男人分担下。”
家属们听得浑身激动,钱这玩意最可爱,也最惹人喜欢了。她们纷纷特别诚恳地向她表示感谢。
安知夏也不多话,直入主题:“我为大家争取到零活,但是条件有些苛刻,需要你们自己垫付材料费,也就相当于押金,防止某些人往家里夹带或者刻意浪费、损耗的情况。
生意场上向来先小人后君子,希望大家伙能够体谅下。
做出来的成品是要外售的,不是家里给孩子和男人穿的,讲究大方时尚漂亮。能不能赚个零花钱,就看嫂子们个人能力了。”
这些话邓嫂子几个人已经挨个跟她们说过,就是因为能够接受这样的要求,她们才从攒的钱里狠心掏出一部分揣在口袋里,预备交押金。
她们会珍惜这次机会,绝对不做杀鸡取卵的蠢人。
安知夏侧身让邓嫂子和另外一个袁嫂子一起负责登记收款和发放材料。一共有五十七人,有运输队员工的媳妇,有他们的母亲们,或者近亲。她们无一不是有些织毛衣底子,心灵手巧的人。
东西分发下去,安知夏便拿出自己整理出来的毛衣样式,挨个张贴到仓库墙壁上。这是她从供销社拿得劣质彩铅画的,模特是用几笔简单勾勒出曲线,身上穿着各种撞色、不同文络的毛衣。
一个个时尚漂亮,像是海外频道九点剧场的片头。
众人稀罕地围上去看,喜欢的同时不由地怀疑起自己的能力。“房小嫂子,这衣服可真好看,我们能织出来吗?”
问题是她们织出来,且速度也能跟上,毛衣有人买吗?
人家心灵手巧地翻看几下就能知道怎么织得,不过是费点功夫,谁舍得花冤枉钱买?
安知夏笑着说:“怎么就织不出来呢?材质颜色选对,花样织得整齐疏密有致,针数也没有错,就可以啊。”
大家伙觉得这话很实在,心略微落了下,用力地点头,表示自己一定会认真学习,干活的时候也要仔细,不辜负她的帮助。
这个时代的人们很少有胖得,所以她准备让大家织均码毛衣,等她们都上手后,再细分码数。
她们先从最简单的花样和配色学起。
都是做惯了家里针线活的,哪怕她们平时织毛衣的机会不多,但是家属们上手很快,各自在自己带的小本子上比照着画出成品模样和织法,记录下针数。
安知夏准备每隔一天的晚上,就给大家伙上一节课,验收下之前的成果,复习后再学习新得。
她刚走到楼下就见哥哥急匆匆而来,诧异地抬起手腕看了下表,“哥哥,你这是将方叔和方婶送回来了吗?今天有些早呢,张阿姨和姥儿在医院里守着嫂子和新新吗?”
小家伙取名为安世新,大家伙都希望他能够在新社会中一世平安,有所成就。不过老人多少有些迷信,觉得孩子名字起得轻贱,更容易存活,于是安世新小娃娃多了个土气的小名:牛蛋!
安知夏是喊不出来的。
安知秋眉头还带着丝肃色,勉强笑着跟大家伙打个招呼,便护着妹子往家里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