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美欣想到自己给出的一百块,想到邻居跟自己说狄国良从学校赢了千八百块,想到狄国良各种奖金,更想到她跟丈夫花了二百块雇人的事,以及刚刚被人给勒索了五百块,心疼得针扎似的,泪扑簌簌掉落下来。
“娘,你别吓我啊,我们不录了!”她哭喊着扑过去,“我可就只有您一个娘啊,您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不是让闺女一辈子活在愧疚中?
您放心,我一定会向栏目组讨要说法!”
说完,她狠狠地擦了下脸,冲着镜头略显崩溃地喊道:“行了吧!你们能不能别拍了,都要出人命了!
难道为了那些钱,你们不顾我娘的死活吗?
我求求你们,停止吧好不好,要不要我跪下来?”
裴东刚冷沉着脸,瞧着钟家人瞬间变脸和闹腾的样子,只觉得特别讽刺和愚笨,偏偏自己也参与其中。
如果等节目录制完成,沪市正式上映《假爸假妈》,那他岂不是要被同事给鄙夷排斥,甚至厂子要以影响不好为借口将他停职、开除!
摄像头清晰地录制了完整过程,他们无从辩解。
他沉思了会,眼神从一群被吓着的孩子中闪过,最后定在最大的小姑娘身上,背对着摄像头冲她使眼色:
“是不是你们动了哥哥的包?
大人们都忙着呢,根本都没离开过这个区域,只有你们孩子跑来跑去!
玫子,你最大,你来说。
是不是你摸了你哥哥的包?
你老实承认,只要好好跟你哥哥道歉,将钱还过来,保证以后再也不犯,这事就过去了。
谁还没犯过错呢?
知错就改,你还是好孩子!”
狄国良将包看得很紧,只有进家后将包挂在了衣架上。
大人们一举一动很容易引来注意力,所以他们原本就是让孩子们悄悄沿着墙壁摸索到背包那里,控制住不让镜头晃动,然后翻腾包。
大人们则负责在吃饭的时候吸引狄国良的注意力。
男孩子做这件事还是有些风险的,若是被发现,以后考学、工作会有影响,至于女孩子,反正以后是要嫁人的,大不了寻个条件一般的。
再说孩子们犯的错,大人批评教育一番就行,还能怎么着?
而且过上几年谁还记得这事呢?
玫子十一岁了,钟家俩妯娌轮流做家务的时候,钟大妗子所有的活几乎都落在她身上。
小姑娘从小就不受重视,干得多吃得差穿得旧,也被迫帮兄弟们背了不少的锅。这样的孩子很会看人脸色,也格外早熟。
她神色木然地见家人们都期待地看着自己,内心一片绝望和心凉。她又看向那黑漆漆的摄像头与怒色未消的狄国良,茶色的眸子带着隐隐的恨意。
可她还是低垂着眼睑,小声而胆怯地点头说道:“是我,是我见哥哥的包好看,以为他里面有很多东西,就,就趁着你们吃饭去掏了下。
不过,里面没有钱的!
真得!”
“玫子!”
钟二妗子满是痛心地说道:“刚刚我们都看见你在做什么,给你使了多少眼色,可你就是当做看不见,继续翻腾你良子哥的包。
你是大姑娘了,难道犯了错我们还要继续拿着鸡毛掸子追着你打吗?
要不是因为看见你并没有拿什么,我们哪里会因为顾及你的脸面,什么都没有说?”
观众们其实在两个镜头切换中,看完了全场,确实是玫子摸得狄国良的包。但因为钟家人并不知道还有第二个摄像头的存在,所以只要狄国良埋头苦吃的时候,他们就跟玫子和另外两个小姑娘使眼色、指挥。
不过呢,他们到底是打手势,又没有真正表达出来,是以他们完全能够咬紧牙关不承认,反而解释说在阻止和批评小姑娘的行为。
大人们不吭声,只是给孩子留个面子。
钟老太缓缓地睁开眼,哎呦哎呦捂着心口弱弱地喊疼。
“娘,”钟美欣连忙倒了一杯水喂给她,“娘您感觉怎么样了?您可别吓我们呀,咱去医院瞧瞧去吧?”
“不去,”钟老太恹恹地说道:“那里是吃钱的地方,就是将我跟你爹的棺材底给掏空,也不一定能看好病。
我是老毛病了,医生都说了要少生气,晕厥一次就要去半条命……”
“是啊,娘年轻那会为你们姐弟几个人操劳多少,身子骨早就不比以前,”钟大妗子假意抹着泪,“我们都瞒着你没有说,每次娘生气闭过去,都得用人参给养许久。
家里拉了很多饥荒,不然我们早就自己买房子搬出去住了,哪用得着十多口子窝在这么点小地方?
这次娘被气得不轻,要是栏目组不给赔偿,那我们就问问组织到底管不管!
合着栏目组跟那资本家一样,汲取我们老百姓的血肉赚钱?”
狄国良微蹙着眉头,“大妗子,玫子既然摸了我的包,不管有没有偷东西,那都构成了犯罪。
不过她没成年,所以责任在于当爹娘的你们。
你们不能胡搅蛮缠将这事给遮盖过去,也不能随便给栏目组扣帽子。
姥儿身体要是真不好那就得送到医院做个检查。
听听大夫怎么说,如果真有问题,相信栏目组不会袖手旁观的。
但是呢,如果没有问题,那也请你们面相镜头诚恳道歉。
毕竟,我娘经常用这样的借口跟人打架,次次都能赢。
很抱歉,我有些抵抗力了。”
众人被噎了下,钟老太这会儿是真被气得脸红脖子粗,“我,我一个半个身子入土的老太太,用得着跟你娘似的没脸没皮,用这么蹩脚的理由吗?
谁,谁愿意诅咒自己身体不好?
农村来的孩子就是不懂事,一点尊老爱幼的想法都没有,只会用他们农村那胡搅蛮缠的一套来揣摩我们!
栏目组这办得是什么节目呐,这样的内容播放出去,岂不是让孩子们不学好?”
说着她又拍着胸口哎呦哎呦地喊着。
狄国良冷着脸说道:“尊老爱幼?合着只有我一个人遵守,你们就不用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