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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天降车房

以沈红莲这个半吊子文人的智识,其实早就了解落后原因。

一是没有机械技术,还停留在一针一线纯手工缝补上。农业也一样,依旧是原始的刀耕火种。

千年如一日的坚守本分,未让生产力提高半点,这个多灾多难的民族,真让人佩服啊。

二是知识量严重匮乏,没有初等数学和平面几何的知识辅助,不懂尺寸比例,和各个部位的计算技巧,不可能系统地总结出定项和变项,尺寸图样全靠死记硬背,变动一大,便无从下手。所学的服饰样式单一,极难触类旁通。

三是特色文化的弊病,师父的技艺就不敢恭维,还不肯倾囊相授,总想留一手,故意增强徒弟的进步难度,还以慧根大小搪塞,比骗子还可恶。

四是因为信息闭塞,不能广泛地吸收前人和同行的经验。

禁闭让人无法互动,不能互动就不能互补,不能互补就不能完善,不能完善何谈进步。

闭塞让人无知,无知让人无识。

可惜,即便沈红莲明白很多裁剪衣服的技巧技法,也不能教,毕竟市面上没有这样的工具书,连最简单的加减乘除都没有掌握,学起来难如登天。

因此,有人问起为什么看一眼就知道衣服尺寸,为什么要这样那样划线时,沈红莲都不回答,她不知道对没一点点数学基础的,怎么才能简单明了的说清楚。

入冬的第一场小雪后,在邻北的庄子帮人划裁剪线时,又遇到了一个裁缝师傅不停追问。沈红莲刚要解释,却陡然一惊,不行,不能再这么张扬下去,一不留神就会露馅失控,长大之前,还是先做个安安静静的美屁孩好了。

让她惊醒的原因是看到一个人,一个看起来平平常常的十三四岁男孩,眼里泛着丝丝诡异,站在边上静静看着她。

沈红莲有被透视的感觉,鼓起勇气和他对视,直到将他看走开,也没从紧张中剥离。

划了一匹布的线,沈红莲说累了,让人送她们回家。出门又遇到那个男孩,站在路边看着她们坐独轮车离开,沈红莲顿感芒刺在背。

三天后便有了传言,说北庄那个男孩曾跟着老道士到处拿妖捉怪,他看到三丫被恶鬼附身了,或者说三丫本身就是那个鬼,确切地说,是真正的三丫早已死亡,有个鬼借尸还魂了。

加上傻蛋的婶婶和一些眼红的刻意宣扬,越传越真。理由很简单,这么小的年纪,再聪明也不可能半年内学会这么高超的制衣技术,更不可能在三五个月内达到可以熟练读报纸的水平,这样的神童举世罕见。

加上三丫死而复生,病成那样,还能有力气钻出坟堆,没有恶鬼助力不可能办到。

性情大变也是佐证。

至于反复发呆,肯定是恶鬼离开她身体的时候。

好在受过三丫恩惠的都持反对意见,认为傻蛋婶婶之所以瞎传,因为吓唬三丫发病那件事还没了结,担心秋后算账,才会用鬼神附体给自己开脱罪名。

三丫大伯再次带头去找干部理论,必须解决傻蛋吓人这件事。这回,三丫二伯也没耍滑,带着子女一起加入声讨队伍,沈家兄弟第一次齐心合力,非要干部解决不可。

大队队长没有办法,再次上报。叫到一起开了几次会,双方唇枪舌战,还是无法达成共识。理由也简单,三丫所受的伤害得不到权威机构的评定。

结果依旧是搁置争议,恐怕要拖到双方都没了脾气不再提起才罢。

闹了几天也有好处,有关恶鬼附身的传言淡了许多,毕竟三丫没伤害过任何人,反而无偿帮助了很多人。

这事很快传到公社干部的耳朵里,大力破除迷信的时期,鬼神之说被禁止,不是不信,是官方禁止人信。

为此,公社一把手特地来看望了沈红莲。沈红莲自然装懵懂,装无辜。

干部们用科学解释,认为三丫因为发高烧可能导致脑子的某个地方过度充血兴奋,无意中开发了脑子某些区域,记忆力,理解力就比常人厉害得多。

这似懂非懂的解释因为出自官方,颇能让人信服。

临走,一把手问三丫,你们免费帮了这一片的人做了那么多衣服,这种好人好事应该得到弘扬,要什么奖励,和叔叔说下。

沈红莲磨蹭了会,小声说,我想要一辆自行车给爸爸,去县城看病太远了。

公社一把手当场拍板,行。这是你们应得的。

沈红莲没想到会以这种方式获得了盼望已久的自行车,感觉这世道也不是那么不堪。

不管怎样,因为沈红莲,几个庄子在穿衣上方便多了。起码一半以上的人家开始自行缝制,且款式新颖,只要年轻女性提出改变要求,沈红莲总能满足,还不会浪费布匹这种稀罕物资。

在这个“按需分配”的时期,也是给集体节约,得到官方的肯定和支持也属理所当然。

都认为奖励一辆自行车,不算多。

沈红莲坚持不再外出,周边庄子就带着布匹到队里食堂请她划线,说明缝制要领。

另一方面,大丫二丫在沈红莲教导下,知识和制衣水平都进步神速,普通款式也能脱手单干了。

这更淡化了鬼神附体之说,认为一个好老师才是知识和技艺的关键。

结果是,女孩子纷纷要求拜师。

沈红莲干脆让父亲将家里的书全部拿到大食堂里,大家共享,这也给了三丫学得快的理由。

原来三丫买了那么多的书,难怪一看就会。

听说还有什么字典,不认识的字一查就知道,都不用老师教。

三丫聪明原来是这么来的,我有那么多书,我也会很聪明。

谁舍得花那么多钱买书啊,除非疯了。

对呀,三丫就是呆了后才买的,看来还是呆了好,花钱不心疼。

心疼会砸了那么多新坛子,还把猪羊鸡鸭都弄死了,连菜园子都铲了。不待谁舍得啊。

买书这事,也是世海肚量大,那么穷,还任由三丫胡闹。

自行车一百多块,三丫毁的东西加起来也不值一辆车的钱。

所以,做人眼光不能短,得看长远。有点佩服世海了。舍得自己,才能赢得别人。

嗯。我这就回去把房子烧了。

你总算开窍了,火点大些,烧得才彻底。

要帮忙吱一声,我多准备点火油。

嘻嘻哈哈中,迎来了新年。

看到全队人聚在一起欢天喜地的样子,沈红莲暗道,笑吧,使劲笑吧,很快就笑不出来了。

深耕密播的结果,入冬后麦苗才刚冒出头来,低温到来后,会毁去大半,明年夏收,都收不到一半种子量。就这样还得排队缴公粮。

很长时间里,都说是因为苏修在逼着还债,后来颇受质疑,甚至否定。

然后又来了洪灾,国家的余粮顶多撑到明年年底,后年青黄不接的时候,就饿殍遍野了。

希望埋藏的那些吃的不会腐烂掉,能救几个救几个吧。

嗯。大食堂会在后年逐渐解体,慢慢熬吧。

沈红莲想着怎么弄一台缝纫机,大丫已经十一岁,二丫十岁,都可以踩了。

对。沈红莲自己也六岁了,已经不是五岁那种幼稚阶段了。

沈红莲决定直接找队长谈话,说缝纫机的事。

队长没问沈红莲为啥会知道有缝纫机这种高端机械。三丫看得懂报纸嘛。

看队长立马拍板说要向上级打报告,沈红莲故作欣喜,让队长直接去公社申请。

队长一拍大腿,对呀,这事公社肯定支持。

官方办事就是麻利,不到两个星期,大队就接到通知,派了八个劳力,队长亲自压阵,小心谨慎地从镇上将缝纫机抬了回来。

专门在食堂边清理出一间房子安置,装上厚重的大门,买了把大铁锁,看得沈红莲偷笑不已。

不仅如此,队长特别安排了一个农技员和自己女儿,联合三只丫一起学习使用方法。

沈红莲只能装不懂,只要不会出现可能损坏机子的操作,绝不开口提醒。

研究了一个星期后,正式上机试用,一个人慢慢转轮子,两个人按住布,一个人看线,万分小心地启动起来。

成功缝出寸把长后,又一起欢呼雀跃。

沈红莲差点憋出内伤。

一个月后,队长女儿和大丫二丫总算可以独自运转了。

缝补变得方便快捷起来。

队长又轻手轻脚进来问,这玩意一天最多可以缝几条裤子?

没注意队长过来,正监督大丫操作的沈红莲随口答,十二条。

话一出口就后悔了,赶忙噤声。

还好队长没多想,只是惊叹,这么多啊,能抵二十个人了。

沈红莲暗道,快个屁,电动的工业机才算快呢。

对了。这里啥时候能通电啊。

照文友小说里说,最富有的黄庄,也是文革后期才用上电灯。

日。还得等二十年,想想就让人发疯。

嗯。最好再疯一次,去县城溜溜,多搞点书本,再合计合计怎么挣稿费。

沈红莲不需要发疯也拿到了外出证明,医生吩咐过要复查嘛。

这次是沈世海骑自行车带她,也是第一次骑车出远门。

沈世海激动万分,一路哼唱着,生怕别人不知道他在骑车。

沈红莲鄙视,瞅你这点出息。

沈世海开心地说,小队会计都没自行车呢。

这次换了个年纪大的中医,首当其冲还是号脉,这个时期,号脉也是西医看病必走的流程,这骗局几十年后才慢慢被人戳破,依然有无数人深信不疑。

不得不叹服洗脑的强大功效,某些信念早已植入了脑髓,植入了灵魂。

沈红莲还是被老一套程序折腾了好一会,老医生看看上一次的证明和处方,和颜悦色地点点头,吃了上次的药后,至今没有复发,说明贾先生看得很准,开的药非常有效,不需要更改,继续吃十二期吧。

沈世海问,还要再来复查么?

老中医很不快活地鄙夷了一眼,这还用问么,必须复查,这病一辈子都不一定能好,药不能停。

严格照上次的处方,配了十二小包药。

出来后,沈世海小声说,三丫头,我有点相信你了,他们就是骗子。

沈红莲摇头,不是。他说得对,假如我真得了那种病,确实要吃一辈子药,一点都不能马虎。

沈世海一愣,你怎么知道。

沈红莲白了他一眼,指指自己的后背。

沈世海一拍脑袋,我老忘了黑鬼。不会怪我吧?

你听话就不会怪你。

还不到九点,沈红莲让父亲带她去县城唯一的公园,她要去看看文友描述的类似大观园的地方,柳主任首次来县城,就是给这个公园收集文史资料的。

老实说,公园被修复得还算可以,庙宇古迹确实很古老,这才是真正的文化瑰宝,远不是后来的全面仿造可比,可惜都要在破四旧中被毁了。

唉。要是有个相机拍下来多好啊。

地级市里肯定有人照相,可即便留了影像又能怎样,说不定还会被当成想搞复辟呢,还是别害人了。

在公园里慢慢兜了一圈,已到午饭时间。因为开的是看病证明,只能返回医院去吃。

吃完就去了书店。

书店比镇上大得多,有《青春之歌》《山乡巨变》等小说书,很多种诗集,竟然还有本《印度诗集》,不少历史史志和农业机器方面的,有《收获》等杂志,几种短篇小说集,《水浒》,最多的是各种歌颂新国家新社会的。

吃穿看病不要钱,书本还是得花钱购买。且按照后来的物价对比看,书本贵得出奇。

几乎所有品种都各买了一本,又买了几本字典,词典,足足装了两小麻袋,近百斤,挂在后座的两边。花了近两百块,还好沈红莲早有预料,准备充足。

饶是这样,沈世海还是觉得在割肉剜心,小声问,别人要问起钱的来路怎么办?

沈红莲看着手里的付款收据,想着怎么收藏起来,将来当文物卖。

对了,这些书分享后,也得收藏,将来值老钱了。

嗯。古董也得大量收购。

我去,忘了破四旧这茬了,要收购也得文革过后。

还有房子也要大买特买,最好在一线城市。

啊呀,那样的话,世界首富连根毛都算不上。

沈红莲一心憧憬着无限美好的未来,不自觉笑出声,把沈世海吓了一跳。

看父亲小心地重复问,沈红莲说,就说是我做衣服挣的,全买了书。还想买,钱不够了。

沈红莲本想去一趟宣传部,偷偷看一下柳主任和她女儿,想想还是放弃了欣赏偶像的冲动。

不要去打扰的好,免得影响她们命运的走向,她们可是能惠泽一方的好人,好人必须得到保护和尊重。

日。自古以来,真正的好人似乎从没得到尊重和保护过。

嗯。文明古国的文明特色就是这么牛叉。

晚饭时,看到食堂里一大堆新书,母亲直接晕倒。

这败家已经败出了天际。

好几间砖瓦房就这么没了啊。

沈世海拍拍胸口,满不在乎地说,我家丫头挣的钱,她想咋挥霍就咋挥霍,我们绝不反对。

还装着很遗憾地说,要不是钱不够,得把书店买全了。

母亲气得直掉眼泪,一句话也说不出来,饭都不想吃了。

队长看了,当场拍胸保证,这事我得向上级汇报,看能不能争取补贴些,公家的事,全让你们出钱真不合适。

会计非常赞同,这可不是几十块钱的事,真值四五间瓦房了。世海一家老小还睡在草窝里呢,上面不同意补贴,我们小队里补贴,不然,这些书谁有脸学习啊。

公社的批示很快就下来了,由大队全权负责,给沈世海盖三间砖瓦房。

没有人有心思仔细查证钱的来路,只有满眼的羡慕嫉妒恨。

生男儿有个屁用,看世海家三个丫头,还让不让人活了。

别说风凉话,你要有两三百块钱,会买书给大家伙学习么!

那是。除非我疯了。

三丫呆了是肯定的,正常人能做出这种事么。

难得的是,世海也跟着发疯。

确实,一家子脑子都有问题。

关键是,呆子越过越好,我们这些聪明人却越过越差劲,到哪说理去。

果然人多力量大,新房很快竖了起来。

三丫提出将厨房和她睡的猪圈也改成小点的砖瓦房,让队长核算一下价钱,算借账,他一家慢慢还。

队长很大气地拍板,一打不在乎一掐,这两间小房子算队里奖励的,谁不服气,可以向上级举报。

队里人纷纷表示没意见,理由很简单,三只丫给别庄做事,都给了钱。自己庄里一直都在无偿服务,谁有意见,除非良心让狗吃了。

建房期间,公社特地派人下来查看,对队里奖励两间小瓦房表示支持。我为人人,人人为我,才是理想社会的最佳体现。

按沈红莲要求,小房子盖好后,占了大半间的床铺位置又用木头垫高了一尺多,再用烂泥糊上,形成两个台阶。

名义上是为了防潮,为了干净,其实是为了防洪。

虽然不清楚台风有多大,洪涝有多厉害,垫高些总是好的。

又建议父母姐妹住的三间正屋也垫高,沈世海颇不以为然,沈红莲也不强求。

沈红莲大伯和瘸腿的小叔是篾匠,趁休息时间,照三丫的要求编制竹席,将三丫房间的墙上地上顶上铺满,让整个小房间干净得过分。

三丫这小屁孩可真讲究啊。

母亲每天都笑成了一朵花,人也变年轻了,再不埋怨三丫和丈夫的决策。

看着这个简单淳朴的女人,这个宁可自己饿死也要把最后一碗稀饭留给丈夫的女人,沈红莲不由一阵长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