陵洵第二天早上醒来,只觉得头疼欲裂,半天都反应不过来自己是在哪里,仔细回想昨晚发生了什么,却惊觉记忆断片,脑子里最后的画面还停留在袁熙的送行宴上。
“来人啊,有没有人啊!”他扶着脑袋艰难地从床上坐起来,身上像灌了铅,胳膊腿酸疼酸疼的。
门吱呀一声开了,方珏抱着剑进来,虽然他平日里也是面无表情,但今日脸板得更加僵硬,像是在和谁生闷气。
“方珏,昨晚喝多了两杯,许多事记得不大清楚,你和我说说,有没有发生什么?是谁送我回来的?”
“昨晚……”
方珏正要说话,目光扫到陵洵半敞开的领口,蓦地瞪大眼睛,待欲重新张嘴,忽然一道人影从门外风一般地闪进来,自背后捂住了方珏的嘴巴,令他只来得及发出呜呜几声。
“嘿嘿,主公,昨晚您喝醉了,是穆先生送您回来的。”方珂笑眯眯地代替方珏,把后面的话说完。
陵洵听得一愣,紧接着眼里现出喜色,“你说谁?穆先生?他亲自送我回来的?”
这时方珏胳膊肘向后一捅,迫得方珂放开他,抢道:“我本要阻拦的!是方珂不让!”
方珂笑得更开,只是看着陵洵道:“我见穆先生抱着主公一路下山,不畏辛劳,忠心可鉴,便不忍打扰先生。不过我和方珏倒是一直在后面跟着,见先生将主公送回房间,过了半晌才又出来,应是亲自帮主公更衣擦洗了,这才放心。主公觉得方珂做错了吗?”
穆九昨晚抱着他下山?还亲自帮他更衣擦洗?!
陵洵顿觉脑子里有烟花炸开,脸上越来越红,眼睛里都要放出光来,哪还觉得身体沉重,立马蹦高了从床上跳将下来。
“穆先生呢?他在哪?”陵洵想见穆九,想立刻见到他,风风火火地穿衣洗漱,对着铜镜系衣领盘扣时,见锁骨处有一块红色痕迹,凑近了看,隐约弄清是什么,手都在发抖,一双耳朵快要冒烟。
“今日阵法书院第一天开课,先生应该去授课了。”
陵洵整理好仪容,回头望了望两个几乎长得完全相同的少年,招招手,将那个眉眼弯弯的唤到跟前,压低声问:“方珂,你老实和我说,昨晚穆先生送我回房后,待了多久才出来?”
方珂微蹙了蹙眉,似乎在做回忆状,末了问:“主公希望我回答穆先生待了多久?”
陵洵板起脸,颇有方珏的□□,“我倒是问你,怎么你还问起我来了?”
方珂笑得见牙不见眼,跟个年画娃娃似的,“若是依着主公的心意,自然是希望我说得时间越长久越好呀!”
陵洵反应了片刻,才意识到方珂在说什么,气得骂了一声小王八蛋,正要抬手打,方珂脚下微动,竟是泥鳅般往外滑了老远。陵洵没工夫和他计较,扔下两个双生子,步履生风地往阵法书院的方向去了。
方珏看方珂险些挨打,颇觉扬眉吐气,严肃道:“你看,我就说风爷会生气吧!风爷从不会在神智不清楚时容外人近身的!”
方珂摇头叹气,踱到方珏跟前,在他脸蛋上摸了一把,道了一声:“哎呦我的傻弟弟,你怎么还是这么纯。”
方珏呆了一呆,随之勃然大怒,提着剑就追上去要把方珂刺个对穿,方珂却嬉笑着遁远了,一口一个傻弟弟叫着。
陵洵心急火燎地来到阵法书院,正不知见了穆九该说什么,却见书院门口站了一个少年,离近了一瞧,发现竟是小凡子。
小凡子不是被选入阵法书院了么,怎么这时候了,还在门口徘徊?
陵洵这般疑惑,便走上前叫住他。
“这都已经开课了,你怎么不进去?”
小凡子今天背了一个很大的包袱来,他神色颇有些懊恼,见陵洵来和自己说话,才挠着头道:“我迟到了,先生在书院开课之前便和我们说过,每日书院开课,外面都会设下守护阵术,使外人不可入内,不得窥听,因而务必要准时。”
陵洵听小凡子如此说,便抬头往书院方向看去,却不见有何异样,试探着往前走了两步,才觉得有一股温和的力道将他推了出来,显然是布下阵术的。他本打算就这样退回,可是忽然起了玩心,想要看看这由穆九亲自设下的阵法,自己能不能破开。
也是奇怪,照理说穆九设下的阵术,他是无论如何也不会轻易解开的,可是当他凝神分辨,竟觉得脑中十分清明,前方原本空无一物的空地,竟忽然显出无数光线,那些线条呈现出五种颜色,显然对应金木水火土五行属性,它们彼此交织杂错,包围在书院四周,若是普通人靠近,就会被这些光线反弹回去。可是既然已经看出这阵法本质,便可以轻易破阵而入。
陵洵讶然,这才意识到,自己竟无意间解开了法阵。
这种经历并不是第一次,他发现,好像只要离穆九近了,就会于阵术上开窍。
难道这便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和有天赋的人待久了,也会变得悟性不凡?
陵洵心中很是高兴,看出破阵方法,却没有真的破阵。穆九既然在书院外设下阵术,不让迟来者进入,自然有其原因,他不可擅自破坏他设下的规矩,损他权威,因而只是不动声色退回原处,并未让小凡子看出什么。
“既然穆先生禁止迟者入内,便老老实实遵守吧。不过我看你不像是会迟来的人,可是有什么因由耽搁了?”
小凡子听陵洵,将背后的大包裹解下来放在地上,“回风爷,都是因为这个!不对,应该说都是山里的猴子!它们将我这包裹抢走,我追了半个山头才夺回来!”
陵洵饶有兴趣地看小凡子蹲下将那大包裹解开,还以为是这小子贪吃,带上山这许多的干粮,把山里的野猴子给引来。然而当他看到那包裹中的东西时,不禁吃惊,只见里面竟堆着几大卷书简。
虽然如今写字的纸张并不便宜,但是大多典籍都有了纸质版,很少看到有人拿着大幅竹简来去,而且看小凡子包裹里的这些竹简,成色颇深,竹简片也有点厚,并不是近些年流行的轻简,显然已经有了年头。
“你这些可是古简?记的什么?”陵洵好奇道。
小凡子道:“这是昨夜我奶奶交给我的,让我今天务必带上山来交给穆先生。奶奶说,我家祖上也曾是阵法师,这部竹简古籍名为《阵史》,是我家一代一代悄悄流传下来的。奶奶说,我家祖上训,只要没有绝户,这部书一定要传下去,说是记载了从洪荒时代到大夏初期的阵术史。”
陵洵心中一动。
自夏朝开国皇帝打压阵法师开始,中原一带有关阵术的典籍被焚毁殆尽,有关阵法师存在的史料更是惨遭破坏,仅存的一些也都被极尽扭曲篡改,或是将阵法师这一族群彻底从历史上抹去,或是将他们形容成装神弄鬼的骗子,与那些算命先生风水师混为一谈,真正意义上的阵术史基本上已经绝迹。
“这既然是你的传家宝,为何要交给穆先生,而不是自己保存?”
“奶奶说了,祖上让我们留下这本书,就是为了不让人将阵法师的存在抹杀。如今既然穆先生已经开设阵法书院,倒不如将这本书献出,让更多的阵法师知道自己的传承,知道我们并非异类。”小凡子说到后面激动处,眼睛都泛起泪光。
原来小凡子的奶奶早就知道自家祖上有阵法师先辈,可是以前却从未透露出来,就是这部阵法古籍,也堪堪等到书院正式授课才拿出来,老太太不简单,难怪一双眼睛看不见的情况,还能一人将孙子拉扯大。
陵洵不免心中感叹,在小凡子的脑袋上揉了一把,笑道:“半大的小子,居然还哭鼻子,走吧,我们去那凉亭坐坐,反正也无事,我陪你等一等吧。”
小凡子大概是追了半天的猴子,实在是累得紧了,和陵洵在亭子里坐了一会儿,便歪在柱子上睡了过去。陵洵便随手翻看那部竹简书就的《阵史》,这才知道,原来阵术造物古早就有,还被人将各处地域的不同品种记录在册,汇集名为《山海经》。
陵洵越来越是入迷,特别是在看到有关“五行印记”的记载后,忽然愣住了。
据《阵史》所言,世间万物皆为五行元素构成,而“五行印记”则能显示出个体的五种元素构成。顾名思义,五行印记是一种不规则的五边形印记,五条边分别对应金木水火土五种元素,每种元素多一分少一分,或是成为不同种群,或是成为同种群的不同个体。
也就是说,同为人类,也许每人身上的“五行印记”形状大体相似,但若是仔细分辨,就会发现存在细微差别。可是也有例外,即如果两个个体刚好是阴阳相合,完美配对,就会出现五行印记形状相同的情况,只不过这两者印记就好像水中倒影,是截然相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