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我没有认错,您一定就是慕城主,果然是雄姿英发名不虚传。我看您天庭饱满印堂发红,器宇不凡命格高贵,不出三年必定能够雄踞一方威名远扬……”
酒馆里,卜算术士又找上了新的金主。
“喂,老家伙!”那个胖子叫道:“你刚才好像也是差不多这么说我的吧?”
碧断只当没听见,盯着楚天道:“慕城主可要算上一命,若不灵验分文不收。”
楚天瞟了眼那面写有“金口玉言”、“勘透造化”的黑色旗幡,说道:“我不信命。”
莫名地,他的心神恍惚了下,灵台警兆立时惊起,却并未发现什么异常。
就听碧断手捋八字胡,摇头晃脑道:“命者,道之痕也。慕城主可以不相信老朽的卜算,却不能不信命。”
楚天不动声色,问道:“何以见得?”
“慕城主想知道?”碧断诡秘地一笑,朝楚天摊开手掌道:“我只要十枚幽金。”
楚天微笑道:“那你不妨算上一算,我会不会给这十枚幽金?”
碧断愣了愣把手慢慢地收回,讪笑道:“这个嘛,老朽自是一算即知。”
他眯缝起双眼,一边装模作样地掐算手指,一边口中念念有词。须臾之后,猛地用手一捂肚子大叫道:“哎哟不好,我需先去趟茅厕。慕城主少安毋躁,老朽即刻就回——”
他一溜烟奔出酒馆,就听到背后传来一阵哄堂大笑。
在篁竹林里左拐右拐行出一段,碧断在无人处站定。
片刻之后一道黑影远远走来,赫然便是那个刚才讥笑碧断的胖子暴发户。
“碧先生,”胖子缓步走近,说道:“没想到云天王派来的人会是你。”
碧断油然回答道:“云殇公子,老朽同样没有想到你会来。”
“天命萌动,谁能置身事外?而且据我所知碧落海雨家的传荪公子明天就会赶到寂然城,寂灭谷朝家的人说不定业已到了。至于轮回山的慕老祖……相信也不会对他的宝贝孙子袖手旁观吧?”
云殇顿了顿,低低吟诵道:“红月在上,天命吾皇;神罚不出,谁与争锋——四大家族背负三百年的使命终于有了眉目,也许这几天里就会水落石出。”
“朝云暮雨,幽魔界四大神罚家族的高手齐聚寂然城,却不知究竟鹿死谁手?”碧断目光闪烁,徐徐说道:“我会按照云天王的吩咐,全力襄助公子拔得头筹。”
“强龙不压地头蛇,有碧先生鼎力相助,我们的胜算至少可以增加三成。”
云殇说道:“我根据老祖宗的推算查阅了度朔山的地形图,基本可以锁定天命盘气息出现的地方应该就在巨麓庄园左近。听说那天慕成雪正在庄园里休养?”
碧断颔首道:“我方才施展‘攫索秘功’悄悄查探慕成雪体内的魔气运行情况,发现他的修为已臻至抱朴境界。但仅仅在两三个月前,他还只是个真阶九层的废物。不过奇怪的是,我并未在他身上搜索到一丝天命盘的气息。”
云殇微微惊讶道:“你能确定?”
碧断点了点头,云殇却摇头道:“不,不会。除非四大神罚家族中还有一个我们尚不知晓的人物也在度朔山,否则天命之盘与慕成雪绝脱不了干系。”
碧断沉默了一会儿,忽然改变话题道:“据说传荪不怎么招人喜欢。”
云殇似乎听懂了碧断话里的意思,嘿笑道:“是啊,他的脾气可没我好。”
碧断凝目往酒馆方向望去,缓缓道:“他明天就到,不是么?”
…………
肃穆的号角声中,五百多名狼魔族人结束了朝拜聚会,从新落成的神庙里鱼贯而出。这座神庙原先是窠巢的府邸,经过改建后如今成为了狼魔族人在寂然城中的新圣地。
每过十天他们都会从寂然城的四面八方汇聚到这里,聆听萨满们的讲道,然后颂歌默祷,最后一起分享用魔兽膏油熬制的羹汤并感谢在红月的佑护下平安地渡过了又一段艰难困苦的日子。
只是他们从未像今天这样对红月充满感恩之情,尤其是经历了长达百余年的颠沛流离后,终于能够再次昂首挺胸踏上先辈们曾经生活劳碌的故土,不由得不令所有人相信这是红月的力量将狼魔族人拯救脱离苦海。
今天的朝拜聚会由狼魔族大萨满北夕雪亲自主持。此刻他身穿圣洁的月纹魔袍含笑伫立在神坛的台阶上,目送红月的子民们满怀憧憬地走出神庙。
待到朝拜的人群渐渐散去,北夕雪就看到楚天不知何时站在了大殿的门外,他的身后只有枯寂跟随,显得异常的低调,甚至于那些擦肩而过的狼魔族人都没有意识到这位静静伫立在殿外高台上的幽魔族青年便是寂然城的新任城主大人。
“慕大人,是什么风把你吹到我们狼魔人的神庙来了?”一缕懒洋洋的笑容在北夕雪隽秀优雅的脸容上像涟漪一样慢慢地荡漾开来。
“我刚好路过,见神庙里正在举行朝拜聚会,一时心血来潮便走了进来。”
楚天负手步入神庙的朝拜大殿,随意打量着殿内的布局和装饰。
北夕雪轻笑道:“慕大人果真只是因为心血来潮么?”
楚天笑了笑没说话,就听枯寂忽然开口道:“以红月之名,红月在故我在——”
北夕雪就像没有听见枯寂在说什么,目光漫不经心地扫了眼后者轻按在胸膛上的左手。在枯寂的手背上,隐隐约约亮起了一团肉眼几乎无法察觉的暗红色的光芒,如同高悬于幽空的红月,先是月牙儿般的一丝,然后缓缓膨胀直至形如满月。
“敢情慕大人是有备而来啊。”北夕雪打了个清脆的响指,四周的虚空灵气霍然产生一阵扭曲波动,形成了一道奇妙的结界。
“三百年前幽冥皇帝兵败北冥海,麾下的追随者有的战死,有的被俘,还有的变节投降,只有少数人能够侥幸躲过天界的清洗,在幽魔界中隐匿蛰伏下来,并在许多年后悄悄地成立了天命盟。”
北夕雪柔和动听的声音徐徐说道:“据说幽冥皇帝在元神被封印前,曾经留下一段预言。尽管天界和四大神罚家族极力封杀,但这段预言还是慢慢流传了开来。预言说幽冥皇帝选定的救赎者将会在三百年后降临幽界,以天命之光照耀黑暗,以镇狱圣剑撼动冥海。待到红月之名响彻寂灭之谷的时候,便是他的元神苏醒真身荣归之时……”
“以天命之光照耀黑暗,以镇狱圣剑撼动冥海。待到红月之名响彻寂灭之谷的时候,便是他的元神苏醒真身荣归之时……”
楚天的心头遽然一震,不知为何又想起那古怪的噩梦中所见的诡异景象,直觉得这两者之间似乎存在着某种微妙的关联。
就听北夕雪接着解释道:“天命盟的使命就是在这漫长的三百年等待岁月中,不断传播幽冥皇帝的预言,发展盟友壮大追随者的力量以迎接救赎者的降临。”
说到这里他稍稍一顿,清澈的目光凝视着楚天的脸庞道:“很显然,这位预言中的救赎者是个很守时的家伙,只是‘降临’的方式未免有点儿别出心裁。”
楚天忍不住干咳了几声,避开北夕雪微含戏谑的眼光说道:“我可没有镇狱圣剑。”
“但您有苍云元辰剑。”枯寂说话的语调似乎永远都不会有丝毫的变化,即使在面对他的“小师叔”时也还是依然故我的冷冰冰。
“你和大萨满都是天命盟的盟友?”楚天决定转开话题,他并不喜欢“救赎者”的称呼,即使种种迹象都验证了所谓的魔帝预言。但他来到幽魔界惟一想做的是就是找到珞珈,救活珞珈。
如果说自己真的就是“救赎者”,那也只是珞珈的救赎者。
何况以他守一之境的修为,纵横尘世或者没有问题,但在幽魔界里根本就不够瞧,更不要忘记还有一个高高在上的天界。
“我也是不久前才猜到大萨满有可能是天命盟的盟友。”枯寂回答说:“为了躲避四大神罚家族的耳目,我们会以红月信徒的身份作为掩护。平时除了偶尔和自己的接引者进行单线联系外,几乎不和任何盟友接触。”
“接引者便是带领你进入天命盟的那个人,一般都是自己的长辈至亲或者授业恩师。为了保守天命盟的秘密,一旦接引失败就必须杀死对方。”
北夕雪耸了送肩膀接口道:“当年我就是这样被那个老家伙连哄带吓骗进了天命盟。没办法,谁让我还想多活几年呢?只好乖乖对着幽冥皇帝的画像赌咒发誓。”
楚天怎么看这家伙也不像是被北夕岚胁迫入盟的样子,侧目问枯寂道:“你的接引者就是寒料峭?”
“是。”枯寂点点头道:“他也是我唯一知道的天命盟盟友。”
“谁晓得天命盟到底有多少盟友?”北夕雪说道:“就像枯寂兄,若非慕大人他也不可能表露身份。即使算上炫流,如今寂然城里的天命盟友也是屈指可数。”
楚天正要说话,就看到罗狱走了进来,向他躬身施礼道:“启禀城主大人,有个自称是传荪公子的小白脸派手下送信,要您亲自前往港口恭迎他的坐舟。”
“传荪公子?”枯寂木然道:“好像是碧落海雨家的传人。”
楚天哼了声,吩咐罗狱道:“告诉传荪,让他到城主府递贴求见。”
北夕雪慢条斯理地补充道:“记得通知炫流、斩天他们,慕大人要为传荪公子举办一场盛大的欢迎仪式,保证让他毕生难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