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一章一掷
广陵宫,占地面积仅次于白皇后的宁寿宫。建筑也算是精美,但唯一不好的地方就是偏远。
这是高氏被贬为贵妃后的起居之所。
她能说皇帝对她不好吗。不能!这样的宫殿群,是皇贵妃才能有的规格。若是真说出不满的话,那可真就算得上是‘没良心’了。
以前的坤宁宫还空着,白玫这个皇后并没有住进去。这算是对她唯一的安慰。
说实在的,广陵宫比起坤宁宫,住着更舒适。但心里不舒服,物质条件不管多好,总是让人不满的。
跪在她面前的,是她的儿子!但却一点也不像她。
荣亲王看着自己的母亲,他承认自己软弱,承认自己无能。但不承认自己愚蠢。太子的势力已成,如今动太子,简直就是找死!父皇的支持,才是太子的依仗,为什么母亲就是不明白呢。他心里有些慌乱,母亲从来都不是一个没有成算的人,为什么这次这么例外呢。
她究竟想借助谁的力量!真的只是要对太子四哥动手呢,还是打算连父皇一起……他不敢往下想。
二哥做了二十年的太子,大哥能与太子平分秋色这么多年。谁又是没点算计的人。为什么他们都不动。
难道母亲所说的好机会,他们都视而不见不成。
他比不上几位兄长,他必须得承认这一点。即便连一向不被他看上眼的五哥,他也比不上。以前只以为那就是个怕事的。谁知道人家那叫做明哲保身,韬光养晦。没大本事不要紧,只要上面坐着的肯拉拔他,肯用他,不也一样风光无限。
只内务府的拍卖,老五奉旨贪了多少银子,谁看了不眼热。
可再眼热又能怎么着呢。就是再不打眼,那也是皇子。钱跑到皇子的腰包里,还能指望皇上说什么不成。什么是父子,这就是父子。无原则的偏袒,连理由都不需要。
他当时就悟了!不管他的母族是谁,母亲是谁,只要他还是父皇的儿子,就没有他吃的亏。
大哥二哥那些年闹得过不过,险些没把父皇气出个好歹来。结果呢,如今还不是过得滋润。父皇还不是一样顾念。
但凡下面的贡品上来,什么时候也没缺过他们的东西。更不要提三不五时的赏个瓜果菜蔬。这赏的不是东西,是脸面,是态度。说到底,还不是当老子怕儿子们被下面的奴才怠慢了。
父皇对儿子们的情分,那是真真的。
所以,荣亲王听到母亲的提议,才会吓得这般。
“母亲!“荣亲王压住自己快要蹦出来的心,“您这是让儿子死无葬身之地啊。”
高氏面色一白,“你本就是嫡皇子!这都是你该得的。儿子,皇家从来就没有退让。退让得到的不是保全,而是万劫不复。”
“不!母亲。”荣亲王露出几分苦涩的笑意,“到底是谁蛊惑了你。你告诉儿子。能撺掇母亲,而母亲又欣然允诺,只能说明,他的势力有多庞大。这样的势力,若是真让他们得手,那么儿子是什么。是傀儡!是对不起粟家列祖列宗的傀儡。一个傀儡的结局,除了死,还有别的吗。”
“您是想让儿子成为汉献帝刘协吗。”荣亲王抬起头,带着屈辱的问道。
高氏顿时觉得呼吸都不顺畅了起来。她嚯的站起身来,一巴掌拍在了荣亲王的脸上,“没出息的东西!你为什么就不能成为东汉和帝刘肇。”
东汉献帝刘协,九岁即位,四十岁逊位。在位期间,东汉由名存到实亡。一个挟天子以令诸侯的被挟者。唯一值得炫耀的就是他还活的还算长,三十年的傀儡帝王生涯,一直在熬着,熬死了一代枭雄曹阿瞒,熬老了颠簸一生的刘玄德。就是所谓的‘运移汉祚终难复。’
东汉和帝刘肇,十岁即位。亲政后,清除外戚,使国力强盛。更是平定了西域。史书上记载‘西域五十余国,皆降服,西至海濒,四万里,皆重译贡献。’时人称‘永元之隆’。唯一遗憾的是,这位帝王只活了二十七岁。
荣亲王捂着脸,震惊的无以言喻。他既不想成为傀儡的汉献帝,也不想成为短寿的东汉和帝。
高氏打完儿子,才愣住了。她放下手,怔怔的看着儿子,“还疼吗。”
疼吗。
荣亲王摇摇头,从小到大,从来没挨过打。小时候在上书房,功课做得不好,师傅也只是罚他的伴读。告到父皇跟前,每次都被威胁再不好好的就打手心,但父皇没有一次舍得打过。今儿,母亲的一巴掌,倒叫他滋味难言。
那种苦涩,是从心底深处蔓延出来的。
他真的想问一声,皇位真的那般重要吗。哪怕真如刘肇一般,短寿!
高氏撇过头,沉默半晌才道,“我是为你好!没有一个母亲会害自己的孩子。你相信娘。你什么都不要管,只要静静的等着就好。只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事成了,我儿再进一步。事不成,我儿权当不知情。正如你所说的,你父皇舍不得将你怎么。继续当你的太平王爷也就是了。反正,坏也不会更坏。好了却是一步登天。这个买卖,不亏!”
荣亲王心里明白,这是说要是出事了。责任她一个人扛了。
可要真是那样,真的躲在母亲的身后,看着母亲送死,他还能算个人吗。
“您想想,想想高家,想想外祖父,想想舅舅。”荣亲王跪在地板上,抓住母亲的裙摆,“您想想他们。您不能把高家满门,拖进火坑了啊。”
“高家如今已经富贵已极,没有进一步的可能了。可只要安安分分,好日子还能过下去。母亲,您不是一个人。高家一家子,高家的亲朋故旧,都会因为母亲而跟着丧命的。”荣亲王劝解道,“母亲!那是儿子的父皇!您要让儿子成为一个弑君弑父之人吗。要真是这样,你干脆连儿子一块杀了!省的儿子将来无颜见列祖列宗。”
高氏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她一把拽起儿子,“你以前的争强斗胜哪去了!告诉我,你以前那些争强斗胜的精神头去哪了。”
“母亲!儿子是争强好胜,但儿子不蠢!儿子争的时候,那是因为父皇允许争。如今,父皇的态度明晃晃的在那摆着呢。争什么,有什么可争的。谁争,板子就落到谁身上。大哥怎么不争,二哥怎么也不争。你只看到了你的不甘,你怎么就不想想别人。儿子我曾经是嫡皇子没错,但二哥难道不是太子。他被立为太子的时候,还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孩子。如今,好端端的,还不是因为身份的原因被废了。他甘心吗。再多的不甘心,又能如何呢。他为了表示没有野心,在嫡妻死后,立马扶正了侧妃不就是为了跟沈家撇清关系吗。这是一点也不给沈家的脸面啊。您怎么就看不懂里面的事呢。要真能成事,是大哥的实力不够,还是二哥的能力不够。他们都不动,难道母亲自认您的眼光比皇长子的还好,比当了二十年太子的前太子还好。您醒醒吧。再下去,咱们真的就万劫不复了。”荣亲王抓住高氏的肩膀,郑重的道。
“如果有你舅舅帮衬呢。”高氏语气低沉,悠悠的问道。
荣亲王的舅舅,正是良国公世子高长天。
“您……您竟然说通了舅舅。”荣亲王不可置信的道,“外公知道吗。”
“你外公年纪大了,也该颐养天年了。”高氏的语气越发的淡漠。
荣亲王的脸色白了一白,“您知道您在做什么吗。”他的神色严厉了起来,“是您联络了舅舅,还是舅舅联络了您。”
“有差别吗。”高氏笑道,“什么叫做骨肉血亲,这就是了。不论出头的是谁,罪责都是一样的。”
“连儿子也一起拉进来了吗。若是儿子不听话,母亲,您是不是也得对儿子用手段呢。”荣亲王眼里的惶恐慢慢的退去。有些几分冷冽的风采。
高氏看着这样的荣亲王笑了。很是欣慰的样子,“我的儿子就该是这样的!这样的你怎么可能不是一个好君主呢。”
荣亲王垂下眼睑,有些疲惫的道,“母亲是怎么谋划的。”
高氏的嘴角牵起了一丝笑意,“儿子,别跟我这打听消息。我知道你心软,对你的父亲哥哥下不了手。所以,你就只当不知道吧。”她的声音低低的,透着笑意,“不管怎么做,母亲总是为了你的。”危险的事情不会让你去做,有利的事情总是先替你抢过来。这就是母亲。
□□亲王闭上了眼睛,他真的不希望母亲变成这样。
他拱拱手,退了出去。
秋雨蒙蒙,跟他的心一样,阴沉沉的。他该何去何从呢。
御花园的花被雨水打的有些零落,让他的心情更加的不快了起来。
抬起头,不远处的小路上,有个不大的孩子,撑着油纸伞,不停地张望。他知道,这是自己的外甥,沈飞麟。
“六舅舅,你跟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