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走出门,季寒酥就低声问跟在他身后的眉娘,“我娘到底得的什么病?怎么突然就病的这般严重?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眉娘带着他边走边说道:“长公主的病不是来的突然,而是一直就有,只不过以前不严重,看不出来而已。”
季寒酥愣了一下,记忆中没见他娘吃过什么药,也不见请过大夫。除了有些畏寒,暑天也穿着厚厚的袍子,从不贪凉。
眉娘见季寒酥愣怔,接着说道:“长公主生你时难产,有过血崩。要不是驸马爷半夜进宫请的太医院院判,怕是活不到今日。”
“这些年一直好生将养着,才逐渐见好。谁知公主近年来不知怎的突然复发,眼见身子垮到卧床不起!”
季寒酥面色忧虑的追问道:“那父亲可曾在请宫中的太医过府医治我娘?”
“请过,太医院的院判什么也没说,就开了药方,让好生将养着!”
季寒酥听到这里,深深吸了一口气。直接让人去备了马车,自己则快速去洗漱了一下,连饭都没来的及吃就坐上马车去了宫里。
本想换身衣服在进宫,可是他几年未曾回家,根本没有他穿的衣服,以前的都小的到了他胳膊肘了。
季寒酥拿着摄政王给他的玉佩,直接去了太医院找了那位张院判。
本来他无官无爵是不能进宫的,谁让他娘是平成长公主,现在皇帝的亲姑姑呢!而且又有摄政王的玉佩,就算没人认得他,也该认得手里的东西。
太医院里还未进大门,就闻到空气中浓郁的药草味儿。
季寒酥进去后,扫视了一眼忙碌的众人,直接拦住一个端着盘子准备出门的太医,问道:“张院判现下可在太医院?”
那人看着眼前拦住他的人,上下打量了一下,回道:“张院判正好在里面,你是谁家的小公子……”
“多谢,长公主家的!”
季寒酥边说边走,直接进到里面,声音不高不低的询问道:“请问你们哪位是张院判?在下季寒酥,冒昧前来找张院判询问一下家母的病症!”
季寒酥说完后,从桌子边走过来一位胡子花白,眼睛浑浊,穿着官服的老者。
这位老者浑身有种摧枯拉朽的架势,好似随时都会驾鹤西去!
季寒酥抿唇看着那颤颤巍巍走到他面前,老眼昏花努力分辨眼前之人的样子,忍不住替他担心。
心里怎么想的归心里想的,面上是端的一派恭谨之态,弯腰拱手做了一揖。
客气有礼的问道:“您可是张院判?我来寻张院判!”
眼前的老者点头说道:“我是,不知后生是哪家小公子?找我可有要紧事?”
季寒酥道:“在下季寒酥,平成长公主正是家母,听家中嬷嬷说,张院判为家母诊治过,所以我今日来是想问问,家母到底得的什么病?”
“哦!原来是长公主府的公子,长公主的病症老朽确实问诊过。”
季寒酥扶着走路都震颤的张院判,两人边说边往外走去,走到外面站在甬道边的一处小药田边。
张院判叹道,“长公主的病若只是产后虚弱,好好养着倒也无大碍。只是近年来长公主忧思过度,又过度食用活血之物。”
“先帝去了之后,长公主竟隐隐有下崩之兆。”
季寒酥紧抿着唇,一双眸子里弥漫着浓浓的忧愁。
“国丧期间,礼仪繁杂冗长,长公主强支着身体。等请老朽过府问诊时,已经到了气血两亏要卧床的地步了。”
“那我娘她……可有危险?”
“不好说,虽然老朽给开的方子都是凝神止血的药方,可长公主服用后,效果不佳。老朽也正在想尽办法寻找别的补救,但收效甚微啊!”
季寒酥心下一片冰凉,他娘今年也不过才二十八岁,尚且如此年轻。
一向高贵端庄的长公主,如今却苍老的像三四十岁的老妪,他如何能不心痛。
季寒酥弯腰深深给眼前的老者辑了一礼,无比认真的说道:“有劳张院判费心了,季白感激不尽!”
“小公子不必多礼,救死扶伤是太医院的本职,此番小公子回来,还是好好陪陪长公主吧!”
“季白明白!”
季寒酥从太医院出来后,眼底的情绪再也遮不住,抬手揉了揉通红的眼眶。
本打算原路返回,只是刚走没几步,就有一位太监行色匆匆赶来,走到季寒酥面前,“小公子,摄政王有请!请小公子去一趟宣政殿!”
季寒酥一点儿也不意外,怕是他刚进宫门,就有人去打报告了。
跟着那太监一路走到宣政殿,他不是第一次进宫,却是第一次见这位摄政王。
因为现如今的这位摄政王,先帝没驾崩前,都是一直住在宫里的南苑。鲜少踏出那里,大概除了明德帝,其他人想见都难。
太监进去禀告之际,季寒酥在心里默默地思量着他娘的病情。
不一会儿,太监出来了,“小公子请吧!”
季寒酥点了点头,抬脚走进殿内。虽然心里知道摄政王年纪不大,今年也不过才十六岁而已。
但真正看到那少年老成,优雅有度之人时,季寒酥还是狠狠吃了一惊。
眼前之人个子高挑,身形犹如松柏之劲,茂林修竹之姿。身着淡青色蟒袍,一根碧玉簪子将墨发束在冠内。
季寒酥走进去单膝跪地请安,隐在案几后之人迟迟没有说话。既没有免他的礼,也没有问他来宫中所为何事!
好半晌,那人才懒懒的道:“起吧!”
季寒酥站起身眉目低垂,等着上面的人发话!
“本王拨给你的人和银两可有收到?”
声音清冽似泉,好听!
季寒酥抬眼快速的看了一眼谢景昀,道:“收到了,季白谢摄政王信任!”
他这话说的掷地有声,让坐在案几后的谢景昀沉思了良久。
“既然已经收到了,那本王就等着你的成果。若是有闪失,就算长公主也保不住你。”
季寒酥抿了一下唇,拱手道:“是,季白定全力以赴!”
说罢两人快速的对视了一眼,又各自敛了眼神。
“你是为了长公主的病回京的?”谢景昀一边翻看折子,一边漫不经心的问季寒酥。
“是,家母病重,我作为她唯一的儿子却不能尽孝,有愧她老人家!”
谢景昀微微点了点头,“既如此,那就准你多呆两日,两日后自己乖乖回军营办你的事儿。给你半年的时间,若是半年后没有成效,你自己去刑部领五马分尸吧!”
谢景昀说完就让季寒酥出去了,出了门站在台阶上,脑子里不停地回想刚才两人的对话。
片刻后,季寒酥微不可见的撇了一下嘴,心道:“五马分尸?好样儿的,我记下了!”
季寒酥回到府中时,季贤俞也刚下朝回去不久,正在给平成长公主喂药。
看见季寒酥后,放下手中的药碗,神情不变的上下打量了一下季寒酥。对着困乏的长公主说道:“儿子长大了,也长高了,这下你可以放心了吧!”
“放心,儿子总归是会长大的,我们这不是也老了吗?”
季寒酥跪下给两人磕了几头,“孩儿不孝,让父亲母亲担忧了。”
“这孩子果真是长大了,小时候皮的恨不得上房揭瓦,现在竟然懂事了。好!好!!”
季贤俞说着好,伸手将跪在地上的季寒酥拉了起来。
“你们母子许久不见了,好好陪你母亲说说话!为父去让人给你做几身衣裳,在做些吃的,接风洗尘!”
季贤俞走后,长公主这才像活了过来,笑着招手让季寒酥坐在她床边,吩咐立在床边的眉娘。
“去端点儿点心过来,先让小公子垫垫肚皮!”
“听眉娘说你都没来的及吃饭就去了宫里,可是皇上召见你了?”
季寒酥给她娘身后垫了个靠枕,才道:“摄政王召见我了,说边关有要紧事,让我两日后启程回军营。”
长公主一听,神情立马变得忧愁不展,嘁嘁惶惶的问道:“两日后就走,是不是边关开始打仗了?”
“不是,摄政王安排我去给边关将士运送粮草。娘,儿子不孝,您生病卧床,儿子却不能尽孝。”
说着季寒酥声音有些哽咽,长公主笑着安抚自己的儿子,“为娘有嬷嬷们伺候就够了,男儿志在四方,为娘更盼着你能有一番作为!”
季贤俞说给季寒酥接风洗尘,还真的弄了一大桌子好菜。
长公主也难得下床,洗漱收拾了一番,陪着父子二人吃了些。
吃过饭后,长公主疲累不已,早早就去歇息了。季贤俞将儿子叫到书房,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
说来,自己的这位父亲与他,似乎永远都隔着一层纱,客客气气的。
小时候即便他犯了错,也不过是不咸不淡的说两句。从未疾言厉色的处罚过他,或者打过他。
但也没有与他过于亲近过!
季寒酥小时候不懂,但现在明显感觉到他的父亲对他,始终保持着一股淡漠疏离的距离。
“边关战事告急,若不是你娘病情日渐加重,为父也不会催促你回来。知道你有孝心,为父是怕你见不到你娘,终身为憾!”
季贤俞坐在太师椅上,目光幽幽的望着对面的季寒酥。
“父亲的担忧儿子知道,只是……摄政王限我两日后就回军营,儿子实在担心母亲的病情。”
季贤俞终于有点儿反应了,一脸惊讶的看着季寒酥,道:“摄政王要你两日后回军营??”
季寒酥点头,许久之后,季贤俞才站起身来,说道:“既如此,你安心去就是了,你母亲我会好好照应的,你不用担心。”
“多谢父亲!”
季寒酥没有回他自己的房间,而是去了他娘的卧房。守夜的嬷嬷正在油灯下纳着鞋底,看到季寒酥后,连忙放下手中的针线。
小声道:“小公子快去休息吧!长公主有我照看着,您不用担心。”
季寒酥摆了摆手,同样放低声音说道:“嬷嬷下去休息吧!我好不容易回来一趟,过两日又要走了,想多陪陪我娘!”
眉娘点了点头,给季寒酥在小塌上找来一床被子,又叮嘱了几句才走。
季贤俞自从长公主病后,就与她分房而睡了!
房间里只剩他们母子二人,季寒酥坐在床边看着病的没有人样的长公主,心里一片黯然。
不知在床边坐了多久,第二天嬷嬷来时看到他趴在床边睡的正香。小心翼翼的叫醒他,说道:“小公子快去塌上睡吧!一晚上这样可别着凉了!”
季寒酥迷迷糊糊被叫醒,稍微清醒了一下,就去洗漱晨练去了。
直到嬷嬷来找他,说长公主想见他,这才停下来。
“你这孩子,听眉娘说你昨夜一直在这里陪着我,娘知道你孝心。后日你又要返回军营去,要好好休息才对,可别熬坏了身体!”
季寒酥一勺一勺喂着他娘喝药,回道:“我知道,只是许久没有见娘亲了,儿子思念太甚,想多陪陪您!”
长公主笑着轻咳了一声,对立在床边的眉娘说道:“你听听,这话听在我耳中,怎么能不生欢喜呢!感觉病都好了!”
“娘,您可要好好养好身体,等儿子建功立业后,好好在您跟前孝顺您!”
长公主一早上心情好的,早饭都多吃了小半碗。
季寒酥白天给端药送水陪在他娘跟前,晚上又一个人守着。
两天的时间,长公主竟奇迹般的好了很多,也没有那么贪睡了。
两日后,季寒酥照常早早的就起来了,嬷嬷早就给他收拾好包袱了。平成长公主看着儿子穿戴整齐准备出发时,眸光闪着泪花。
季寒酥生怕她担心自己,在加重病情!
于是抱着她娘,语气故作轻松的说道:“娘,你好好调养身体,等着儿子给你立个大功回来,让你在一干贵妇亲眷中扬眉吐气,见谁都用鼻孔看她们。”
长公主原本暗淡的神情,在听到儿子如此豪言壮语后。
笑着说道:“这孩子,竟会说胡话,娘只盼着你平安就好。昨日娘特意让眉娘去宝华寺求来的平安符,来戴上!”
说着就给季寒酥脖子上戴了一条红色的平安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