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便是除夕,季寒酥因宿醉而头痛难忍,一大早苏安端着一海碗醒酒汤来敲他的门。
门打开后,季寒酥斜斜的靠在门框上,随意问了一句。
“谢朝呢?昨晚他可有喝醉?”
苏安镇定的回到,“摄政王昨夜颇受了些刺激,一夜没睡,这会子刚眯着眼。”
“谢朝受了什么刺激?他住哪间房,我去看看。”
说着就要走,被苏安拦住了去路。
“哎哟!我的亲娘哎!您可别去他面前晃去了,摄政王这会最不想见的估计就是您了。”
季寒酥停下脚步,不解的问道:“谢朝为什么最不想见的就是我,你把话说清楚。”
苏安一边把他往房间里推,一边小声的说道:“您昨儿醉酒,可是把摄政王好一顿折腾,若不是怕闹大,您指定得挨顿揍。”
季寒酥一脸无辜,“我还以为是谢朝在这里受了什么委屈,我干什么了?昨夜喝的有些多,不记得了。”
苏安一手端着碗,一手扯着季寒酥。四下张望了一下,压低声音。
“您昨夜喝醉,摄政王想扶您回去休息,可您却把他直接抱在了怀里,差点……差点……”
“您早起就没照镜子,发现您脸有点肿吗?奴才劝您一句,这两天还是躲着点摄政王为妙。”
他从小就匪气,胳膊腿什么的时有断裂。大了些之后又上阵杀敌,不是肠子漏了,就是后背让刀捅了。
对于一些小打小闹的皮外伤,他从来不放在心上。
所以,苏安不说这些话,他都没注意,两边的脸确实有些疼肿。
“嘶~我这脸是谢朝打得?他手有没有肿?”
苏安进到房间里,将醒酒汤放下,听到季寒酥的问话,人傻了好一会儿。
“摄政王为什么会手肿?他用脚踹的您。”
季寒酥原本在房间了照镜子,听到后扭过头,目瞪口呆的望着苏安。
一时之间不知该说什么。
“这是醒酒汤,您趁热喝了。”
苏安说完后准备走,到了门口后突然回头说道:“那汤是摄政王亲自熬的,您还是别浪费了。”
季寒酥瞧着那满满一海碗的汤,摸了摸稍微有些瘀青的脸。
喃喃自语道:“你以为给我熬一碗汤,我就能饶了你踹我脸的事,哼……”
昨夜的酒,不光他一人醉的厉害,赵则为直到午时才幽幽转醒。
起来的第一件事就是问身边的人,“我这眼睛怎的睁不开?”
这边季寒酥一早醒来,跑到谢景昀房间,把刚睡着的人又给拽了起来。
谢景昀一脸困顿的侧低着头,不情不愿的掀起眼皮看季寒酥。
“不去,本王要睡觉。”
说罢又直接躺到床上了,季寒酥上手将人再次扯了起来。
“走么,一会儿回来再睡,我从未来过这南阳郡,你好歹也算半个南阳人,带我出去长长见识。”
谢景昀被磨的实在是没有脾气,只能强忍着困顿下床。
“我昨夜就不该让你睡,应该把你吊到房檐上,也不至于让你现在这般糟蹋。”
季寒酥一边帮谢景昀穿衣服,一边唉声叹气的说道:“别告诉我,你昨夜趁我酒醉,没干欺负我的事,我可不信。”
谢景昀毫不客气的说了一句,“那也是你先动手脚的。”
“就算是我动手脚,你明知我喝大了,还还手。”
谢景昀冷哼一声,“你确定我不还手,你还能见到今天的太阳?”
……
季寒酥不敢再问,生怕谢景昀说出什么让他没脸的话来。
那人一向是个嘴巴淬毒的主!!
两人洗了把脸,就一起去了街上。
这南阳郡,虽然没有长安城那般大气繁华,却胜在小家碧玉的气息上了。
街道两旁全是卖花灯对联福字的,吃的和用的各自分立两边。
因着是除夕,还有许多的人急匆匆地买年货。
季寒酥和谢景昀肩并着肩,走在熙熙攘攘的街道上。
二人都是身形高挑之人,又长的俊,走在人群中倒是颇有些玉树临风的样头儿。
“你别说你舅舅把这南阳郡,治理的还是有些看头儿的。”
谢景昀从出生到现在,鲜少出过皇宫,更是从未逛过集市。
看到什么东西都觉得新鲜,只是他一贯端着架子,即便喜欢也只是看看而已。
不会让那喜欢的东西,在他眼里超过三眼。
“舅舅一生未娶,全部心思都用在公务上。”
季寒酥点头,肯定的道:“是个有始有终的血性之人。”
“以前理解不了,现在想来,却觉得他在家国大义上,才是真正有担当的人。”
季寒酥敛眉站定,静静地望着近在咫尺的谢景昀。
“我这次回来,从未听你问过一句,我做西州国主,你心里怎么想,可是也想过我是那皇权富贵迷眼之人?”
谢景昀思索了一下,
坦荡的道:“你的能力毋庸置疑,但你的能力也只能让你做武将。皇权富贵之下,全是尔虞我诈,你比我更了解你自己,不是吗?”
季寒酥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好似周围人声鼎沸的场景,不过是北境一场呼啸而过的西北风而已。
两人就那么面对面站在寒风中。
谁也没有在说话。
过了许久,季寒酥轻笑了一声,伸手抱了一下谢景昀。
只一下,又快速的放开了手。
“不得不承认,明德皇帝的眼光是真的好。当然,我的眼光也是一等一的好。”
谢景昀没在说什么,边走边感叹。
“若是我大周的郡县,也有南阳郡这般民生富余,那本王此生足以。”
季寒酥状似无意的说了一句,“你舅舅用一生不娶做代价,你也打算如此效仿吗?”
谢景昀抿着唇角,目光投向季寒酥时,说不出的凌厉。
季寒酥望着他,想从那目光中寻到一丝不同。
可惜,那双眼睛自始至终,都如冬日里的湖面一样平静又冒着刺骨的寒气。
敛了眼神,季寒酥突然露出一抹痛苦神色。
“我一边希望你能不要在意我,过上正常人该过得日子。一边却又想拖着你与我一起,深陷在这荒诞的私情中。”
说罢,深吸了一口气,将脸撇开,不愿再让自己难堪。
“有什么好纠结的,顺其自然吧!”
季寒酥瞬间睁大眼睛,扭头看向一脸淡定的谢景昀。
片刻后,小心翼翼的问道:“你是不是……是不是也不讨厌我如此??”
谢景昀抬手揉了揉眉心。
“现在说讨厌的话,你不觉的迟吗?”
季寒酥听后突然笑了起来,越笑越大声。
惊得路人纷纷回头看。
可季寒酥才不管那些,兴奋的对谢景昀说道:”对,迟了,亲都亲了,手也摸了,现在反悔是真迟了。”
谢景昀不予搭理,转身朝着另一边走去。
季寒酥立马跟上,本就深邃立体的眉眼,此刻竟像微风荡漾的湖泊,泛着粼粼的波光。
两人寻了一家小摊,吃了一碗热气腾腾的南阳牛肉面。
难得这除夕日,竟还有出摊的。
“你绕路到南阳,不只是来看望你舅舅吧!是不是还有别的什么事?”
谢景昀吃着碗中的面,头也没抬的说道:“我将我娘亲的遗骨带出来了。”
季寒酥放红油辣椒的手顿在那里,吃惊的睁大了眼睛。
片刻后,放下手中的红油辣椒。
斟酌了一下说道:“你是如何掩人耳目的?我说的是,帝陵早已关闭,你是如何打开的?”
“能关闭就能打开,以前年纪小,手中又没有实权,处处掣肘。”
说完抬头瞥了一眼愣怔的季寒酥。
“现在我做事,尚且还有几分把握。”
季寒酥放低声音,目光颇有些复杂。
“大周讲究人去后不能独墓,你把你娘的遗骨带回南阳,难道还要在给她配个冥婚,给你找个后爹?”
谢景昀忍无可忍的踢了他一脚,咬着牙说道:“我娘的私事岂是你随意乱说的,少教!!”
“不是,你别生气,我只是觉得,她老人家都已经作古多年。你突然挖出来,有些欠思虑,扰人清净。”
谢景昀神情不变,依旧优雅的吃着面。
半晌才道:“谢道钰不喜欢她,宁愿和慧贤皇贵妃同棺,也不愿意让文献皇后和我娘挨着他。”
“或许她生前就看得明白,所以提前交代了她的后事,想魂回南阳与亲人团圆。”
季寒酥沉默了一会儿,安慰他,“你别难过,这事换另外一种方式看待,倒是成全了你娘。”
谢景昀语气淡然的说了一句。
“我有什么难过的,人死灯灭而已。她在世时尚且活的艰难,死后自该如她的愿。”
“更何况,我舅舅一生未娶,死后不也一个人么!谁不是只身来,只身走的。”
季寒酥砸吧了一下嘴,挑起一筷子面吃了一口。
辣椒放多了,有点儿辣嗓子!
“你放心,以后我们两个埋一起,谁要是把我们分开了,我就天天鬼魂跟着他!”
谢景昀听后,终于掀起眼皮看向对面信誓旦旦的人。
“想的真多,我死后是要进皇陵的,连你娘都进不了皇陵,你觉得你有几分把握能和我埋在一起的。”
季寒酥哑口无言,碗里的面突然就没了滋味儿。
一把推开面前的碗,看着谢景昀认真的说道:“你若真进了皇陵,不与我一起,那我就马革裹尸,死在战马之下。
谢景昀握着筷子的手猛的颤了一下,抿唇不语,想到了无定河的场景,神情瞬间变得恍惚起来。
两人沉默的看着对方,最后谢景昀不咸不淡的来了一句。
“也不是不可以埋在一起,毕竟我还缺一位王妃。。。。”
季寒酥反应过来,谢景昀在拿他开涮。
“我虽然不是女的,但可以扮成女的。反正又不是第一次做女人,有的是经验和实践。”
谢景昀冷哼了一声,“别把你在魏国的那套拿来现眼,你大概不知道,本王不仅知道你男扮女装,还有你女装的画册。”
这下轮到季寒酥麻了。
“晏泽郁这个缺德鬼,她竟然敢恩将仇报!”
刚说完,不料谢景昀的话再次让他崩溃了一番。
“是你的好妹妹,我的干女儿福宁给我送回来的。”
季寒酥抑郁的气道:“什么我的好妹妹,你的干女儿。咱两这不清不白的,她再怎么说见了我也要叫一声干爹吧!”
“还是闭上你的狗嘴吧!什么叫不清不白?我怎么就和你不清不白了?”
季寒酥连忙解释道:“我不是那个意思,你别老是绕我弯子行不行?”
“哼,”
谢景昀冷哼了一声,站起身向外走。
他们本就起的迟,这才刚出来就到了晌午了。
刚那会儿还人声鼎沸的街道,现在却是只有零星几人在路上行走。
时不时的有一两个孩子拿着根带火星子的木棍,在路边放小炮。
所有店铺也都开始收拾摊子,准备回家过年了。
一时之间,大街上竟有些寂寥!
空中星星点点的飘起了小雪,每家每户都挂上了大红灯笼。
在喜气洋洋的印衬下,连雪花都多了几分颜色。
有的对联早早就贴好了,有的正在贴。
季寒酥走在谢景昀身边,试探了好几次,终于将谢景昀的手拉住。
看到过来人时,又立马放开。
虽然天寒地冻的,可他二人却越走越热,面色绯红。
令人遐想无限!
“你打算何时埋葬你娘?我们初八就要赶到云梦泽,会不会来不及?”
“一会儿回去后我会和舅舅商量的,让他先安置,等我们从云梦泽回来后在安葬。”
季寒酥点头,“如此到也是办法,只是会不会有些委屈丈母娘?”
谢景昀乍一听他这称呼,怔愣了许久才反应过来,随后无语的望向季寒酥。
“我娘是你名义上的外祖母!!”
“嗯,我知道,那只是世俗的论法,我们两的关系已经超过了世俗,就不能在这么论了!”
谢景昀气的直翻白眼,不愿与他在论长短。
只愿自己心不定,上了这货的贼船了。现在才来谈论这些,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
“你若在这般口无遮拦,下次我可就没有好脾气了。”
“好好好好好!!听你的,你说怎么叫就怎么叫。”
谢景昀揉了揉眉心,身心俱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