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以香之情,赠予囊中意。
上一次,姜羲不知道穆玉姝亲手所绣的香囊,表面感激之下还有其他情愫,迷迷糊糊收下了。
但这一次,她已从这香囊看出了穆玉姝的女儿心思,顿时心情复杂极了。
除了尴尬,就是愧疚。
尴尬来自女子的告白,又愧疚不得不辜负纯真的女儿心思。
哎。
她没注意,叹出声来。
穆玉姝的双手,从指尖一点点冰冷,逐渐蔓延到脸上,羞意褪去,整个人都僵硬了。
她缓缓抬头,一眼便看出了姜羲的为难。
既想拒绝她,又不知该怎么说。
原来她也在竭力照顾自己的心思啊——这点认知让穆玉姝稍稍心暖,但也只是稍稍而已。
“哎呀。”穆玉姝强撑起笑意,攥紧香囊的手已经收了回去,她大概不知道自己笑得有多难看,“我怎么都觉得这个香囊绣得太丑了,还是算了,我换别的东西送给你吧!你的救命之恩我一直铭刻于心的。”
她画蛇添足的最后一句,似乎在努力解释送东西的理由。
对啊,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逢年过节给救命恩人送一点东西怎么了?只要不送香囊就好了呀!
……可是,那个香囊她真的绣了好久好久,手指头都快戳成筛子了……
光是想想,心底不断蔓延出来的难过,也把残留在指尖的痛意带了出来。
手指好痛啊,她都快痛哭了。
姜羲默默看着穆玉姝,好像看到了她眼角有晶莹在闪烁。
哭了吗?
姜羲愈发手足无措了,她没经验,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小娘子。
此时,穆昭甩袖,面色沉沉大步而来。
“舍妹要送姜九郎礼物以表感谢,只是不慎把东西落在家里,穆十三还是陪她回去取一趟吧。”穆昭说话间,语气生疏客套极了。
姜羲只得应好,平时灵活的嘴皮子在这样尴尬的气氛下,完全没了作用。
苏策看出了端倪,跟着沉默。
只有盛明煊这个眼色迟钝的,还劝穆昭说以后再拿也是一样,不是都说好了一起去金明湖看赛龙舟顺便提前训练训练的吗。
“你们先行一步,我们稍晚就到。”
说完穆昭也不看姜羲,拽着穆玉姝就走了。
穆玉姝耷拉着脑袋,全无来时的兴奋雀跃,乖乖跟着哥哥离开。
兄妹二人的气息很快淡去。
苏策什么也没说,只是拍拍姜羲的肩膀。
盛明煊依然没看出关键,茫然地喃喃:“他看上去似乎有些不高兴……”
穆昭不高兴吗?
他当然不高兴!不高兴极了!
才走出姜羲小院儿没多远,穆昭见附近山道上没人,甩开妹妹的手,气急败坏地转过身去:“你啊你,让我说你什么好,我不是让你不要送吗?这下好了,被人都快欺负哭了!”
“她没有欺负我。”穆玉姝揉揉发红的眼角,“本来就是我一厢情愿的。”
“你还好意思说!堂堂南康穆氏之女,从来都是青年才俊上门求娶的份儿,哪有你去上赶着巴着人家,还被拒绝的道理?”
穆玉姝已经把泪意收了回去,脸色意外的平静和坚定。
“十三哥,我没有后悔的,我喜欢姜九郎,本来就跟姜九郎无关的,就算被拒绝了又怎么样呢?这天下哪有我喜欢她,她就必须喜欢我的道理?哪怕我是南康穆氏的女儿呢?”
穆昭看着妹妹的眼神有些出乎意料。
他从未想过,妹妹能有这么通透的想法。
“我知道,我只是心疼你。”
所以才在刚刚迁怒了姜羲。
哪怕知道姜羲没有半点错,他还是迁怒了,见不得自家捧在手心的珍宝在他人那里受了委屈。
穆玉姝吸吸鼻子,拽着穆昭的袖子:“十三哥,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但姜九郎她是你的朋友,你不能因为我和姜九郎闹翻了呀,我会于心不安的。”
穆昭敛下眉目,知道是他太过火了,虽然清楚姜羲不是小肚鸡肠的人,但——
“走吧。”
“去哪儿?”
“去库房挑件好东西送给姜九,除了圆话……也是赔礼道歉。”
……
穆昭兄妹俩走后没多久,姜羲苏策盛明阳,以及计星,也骑着马前往樟州城外的金明湖。算算时间,赛龙舟快开始了。
因为家里还藏着一个见不得人的路生,姜羲不得不把阿福留下来看家守门。
姜羲骑着神骏飒爽的雪狮子以最快的速度来到金明湖旁时,这附近已经聚集了比玉山还要多出数倍的人。
今日的玉山适合喜爱清幽山林的人去游玩,真正热闹的好玩儿的全都聚在了金明湖附近。
仿佛整个樟州的小贩都聚集在了这里,吃喝玩乐一应俱全,甚至还看到以龙舟赛开盘口赌钱的!而络绎不绝的游人们穿梭其中,享受着繁华人世间的乐趣,人人笑意盈盈,好不畅快。
金明湖便风景最好的地方被围起来了,那里是达官贵人的去处,依次搭了帐子,其间还有两座竹搭的小楼。
这两座小楼原先是没有的,大概是为了这端午盛会,短短几日便拔地而起,融入这片怡人山水中,精巧又天然,似乎天生便长在这里。
姜羲刚下马,就有人迎了过来,说四皇子请她上楼一观。
原来没在玉山看到叶诤跟楚稷,是因为一大早便来了金明湖吗?
姜羲不可置否,刚把雪狮子的缰绳递给仆从——雪狮子不满地嘶鸣一声,居然一嘴咬在那仆从手上,把缰绳给夺了回来。
失了牵引,它竟也不跑,还往姜羲身边站了两步。
其他人看得目瞪口呆。
姜羲却日益领会了这马儿的坏脾气,一时之间哭笑不得,赶紧询问仆从伤到手没,好在雪狮子知道分寸,没有真的咬伤人。
“我也不能带着你上楼啊。”姜羲指着那栋三层的小楼。
一二层是一些官员权贵,三层才是四皇子叶诤跟楚稷等人的所在,她大概也是要去三层的。
雪狮子听懂了,哼哧着松开缰绳,傲娇地跟着仆从暂时离开了。
小插曲过去,在去往小楼的路上,姜羲耳边尽是盛明煊的叽叽喳喳,全是在感叹雪狮子的灵气逼人,连他哥的无影都无法匹敌。
“我哥知道肯定捶胸顿足,后悔把雪狮子给九哥。”盛明煊笑嘻嘻地说。
“送马会不会后悔我不知道,但我不今天不捶你一顿,我知道我肯定会后悔!”
盛明煊飞快躲到了姜羲身后,九哥保护我!
姜羲迎向来人:“你也来了?”
“刚到。”盛明阳从马上翻身下来,没好气地怒瞪躲在姜羲身后的盛明煊,“你可真行,整天在背后说你亲哥的坏话!”
“明明说的是实话。”盛明煊还不服气。
盛明阳暗暗磨牙,真打定主意,找个时间把盛明煊揍上一顿以泻心头之恨。
盛明阳来了,跟姜羲三人汇合,一起往那小楼而去。
小楼的三层跟一层搭的帐子不同,登高视野极好,金明湖水面粼粼波光一览无遗。而此处自然是被真正的上层者给占据,不允许人随意进出。
姜羲倒是一路畅通无阻,四皇子点名请她上来的。哪怕皇室在江南并无威严权势可言,但至少明面上,四皇子是这方寸之地的最高权力者,该有的尊敬还是要有。
姜羲登上小楼三层,没想到杨志源也在这里。
说实话,姜羲看到杨志源的那张脸,心里有些膈应。
那张脸是没什么变化的,依然和善,没什么脾气,恨不得把好人两个字都刻在脑门儿上,就连姜羲见过这位杨刺史几次,都一直认为他是个老好人。
谁能想到,老好人的面具只是他的伪装?
杨志源,这个表面无权八面玲珑的樟州刺史,他才是江南之地的毒瘤,是无数百姓苦难生活的万恶之源!
姜羲把眼底的复杂隐藏得很好,至少在场无人能感受出来,就连杨志源也只当她是之前那个声名鹊起的玉山学子,笑呵呵地跟她打招呼,鼓励她能在马球会上夺得头筹。
姜羲皮笑肉不笑的应下,演戏谁不会?
小楼的面积不大,毕竟是短时间内搭建的产物。
但三层仍然为姜羲腾出了一方桌案,这是连盛明阳都没有的待遇。
盛明阳三人上来见过礼后,就安排去了二层,三层只留下了姜羲。
杨志源愣了一下:“原来传闻中有个玉山学子与四皇子楚世子交好是真的!还是姜九郎你!唔,不对,能得到两位贵人青睐的,也只能是你了!”
“杨刺史谬赞了,学生不过是在玉山出入的时候,与四皇子、楚世子打交道比较多而已。”
杨志源哈哈大笑:“这可是你的天大机缘,要好好把握。”
姜羲总觉得杨志源话里有话。
是她的错觉吗?
还是杨志源知道了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