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印,是姜族人毕生所求的荣耀,也是姜族人高贵血脉的象征。
而那些同样出身姜族的黑衣人,竟然将珍贵的巫印视为耻辱,恨不得用火烧、用刀割,如此种种残忍手段也要抹去巫印的存在——姜羲见之大怒,同时心里也有疑惑……为什么?
“不周山之乱的根源,虽然也有那些不知何方来的炼气士趁机捣乱,但是归根究源,还是因为我姜族巫主不再,为了能够继续在这世上延续血脉,历任巫史大长老只能严令族人驻守不周山,一生都不得踏出不周山半步。”
姜羲听出了南桑语气里的苦闷无奈,但她却表示了认可:“如果没有那几任巫史大长老的真知灼见,将族人保护在神山之内,恐怕姜族的血脉,会消亡得更快。所以他们认为不该踏出神山,是对的。”
姜族之内,除了神脉嫡系姜家中人,生来便是神巫,不用修炼便足够强大。其他的姜族人,都需要通过唤血仪式来觉醒神巫之血,才能破开凡人的桎梏,拥有超凡通天的力量,无一例外。
唤血仪式由巫主主持,以周天星盘为核心。
只有强大的巫主,才能主持强大的唤血仪式,诞生出强大的神巫。
没了巫主,即使巫史大长老能够代领巫主的部分职责,可以主持唤血仪式,但是巫史大长老并不能完全催动姜族圣物周天星盘的力量,那么以此诞生出来的神巫,血脉力量只有越来越弱。
如此代代,周折往复,简直是一个恶性循环。
若不是有不周神山的力量保护,想必连神巫之血都快要保不住了。
而没有神巫的姜族,算什么姜族?
“事实虽然如此,你明白,我也明白,但是其他的族人却未必明白啊。以前的巫史大长老们,并不敢将真相说出来,害怕恐慌笼罩着族人,对我姜族后代不利。谁曾想,那些不明真相的族人,不甘心大好年华就被囿于小小一座山中,他们向往外面的世界,渴望出去打拼翱翔,甚至不惜……叛出姜族!”
固然姜羲已经猜测到了冰山一角,可当真听到这个事实的时候,仍然心痛得很。
“叛徒啊。”
巫主若在,这种事情绝不可能发生。
天生的血脉羁绊注定所有姜族人对巫主的忠诚,而没有巫主,姜族安稳维持也不过几百年,便烟消云散了。
南桑叹道:“是啊,叛徒。他们不再热爱生他们养他们的姜族,他们渴望自由,他们自认为是追寻真理的殉道者,他们大发宏愿说要敲碎禁锢历代姜族人的枷锁,让所有姜族人都见到真正的世界。然后,越来越多的人跟着叛逃,他们为了断绝巫印与其他人的联系,不惜残忍毁去巫印,背弃自己的血脉。他们对待自己的后人也是如此,一出生便将襁褓稚儿身上的巫印毁去,不承认自己是姜族人。
从不周山之乱后,至今数百年时光,我强盛无比曾主宰一个时代命运的姜族,就这样四分五裂,不断衰退至今,最后只剩下我们仍在苟延残喘,守望着荣耀之火,坚持着姜族之道。
若那些离开姜族的叛徒是叛离了真理道义的叛道者,那我们便是会以生命证明所坚持的守道者!”
那些沧桑悲戚逐渐化去,南桑语气悄然变得刚烈而固执。这变化,也是经历过磨难后,无数姜族人先辈的心性变化!
你们要叛离也好,否认也罢,我们姜族还是姜族,那个伟大煊赫的姜族!我们的道路从不曾动摇!
有叛道者,就有守道者!
我以我血,证明我道!
“哈哈哈哈。”姜羲忽的畅快笑了起来,她扬首大观天地寰宇之大,内心蓬勃之意几乎要直冲云霄,“对!这才是我姜族!”
南桑不禁望向她,神情有些恍惚。
但很快,他也跟着笑了起来。
“对,这就是我姜族啊!”
……
二人大笑之后,又各自喝了一大口美酒,好不快意之时,南桑也贯彻了从一开始就对姜羲表露出来的亲切态度,宛若把姜羲当成了真正的姜族人,也不管她身负血脉与姜族并无关联,毫无保留地给姜羲讲了一些姜族的现状——
姜族六部,如今只剩五部,巫匠一部所有族人不知所踪,巫匠大长老的位置自然也只有空缺。
而剩余五大长老,除了他巫史大长老以外,如今还有巫医大长老,巫舞大长老,巫乐大长老三人在樟州。巫舞大长老与巫乐大长老都是最近才来到樟州的,他们先前都待在北疆,搜寻已失落的周天星盘。
“只可惜,他们若是不愿,我也不好将你引荐给他们。”
姜羲连连摆手,直言说不必。
她现在的身份本就尴尬,南桑大长老能认可她的身份,并不代表其他大长老会认可她的身份。反正姜羲现在知晓姜族的存在,就够了。
就是可惜,没有周天星盘,她也回不了家……不过也没关系,天下之大何处不可为家?
姜羲压了压眼角,扬起眼角,像是浑不在意的样子,就此不再重提回家之事。
“不过,元堂先生也是姜族人吗?他也是神巫咯?”姜羲摸着下巴,有些八卦地问了起来。
南桑却摇头说:“他不是,他虽是姜族,却并没有觉醒。如今姜族之内没有周天星盘,唤血仪式不完整,连觉醒出来的神巫都不再完整了。就像我这个巫史大长老,别说跟我的先辈们比,严格论起来,连一个完整的神巫都算不上。”
南桑已经是如今姜族之内最强大的人,他尚且如此,那其他人呢?
姜羲不愿再深入这个悲伤的话题,她有意转移注意力,便狡黠地转着眼睛:
“既然元堂先生都是自己人了,那我也能安然无恙地在玉山待下去咯?说实话,昨天要不是阿福提醒我,我都快忘了,我毕竟也是一介女儿身……”
她说着,还蛮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
南桑被她这模样给逗乐了:“当然,你若是愿意在玉山待下去,便可以一直在玉山待下去!”
这话说得豪气!
“难不成……这玉山是我姜族玉山么?”姜羲大胆猜测。
再细来想想,玉山上应该有不少姜族人的存在,莫不是姜族人早就一步步蚕食了六道书院,占据玉山为王了?
姜羲眼中异彩连连,南桑光是一瞥,也能猜出她在想些什么。
他不免好笑道:“你可还记得,姜族族人觉醒神巫之血后,该做什么?”
姜羲歪头思索一阵:“神巫之血觉醒后,血脉通常不稳定,需要年长先辈帮忙疏导,并且学习如何掌控这份力量,一般会进入六道堂学习……等等!六道堂?”
六道堂?六道书院?
不会吧!
南桑缓缓点头,证明了姜羲的这份猜测:“你想得没错,最开始创立这六道书院的,便是我姜族中人。我们这些守道者不得不从神山离开后,就散落分居各地,六道书院便是其中一处据点。所以,这玉山,从来都是我姜族玉山!这玉山之上,也都是我姜族中人!”
姜羲蓦地想起那日有人提及玉山之名的来历,说得玄玄乎乎,其实全是瞎编乱造。
不过姜羲现在知道为何玉山会叫玉山了——因为姜族神巫,执玉而舞,以玉事神。玉生自山川,姜族以玉为灵。
所以姜族的山,自然便叫玉山了。
“原来是这样!”姜羲捏起拳头砸在掌心,满脸的恍然大悟,顺便还问了一个有些煞气氛的问题,“那这玉山上的学子也都是姜族人吗?”
“咳咳咳!”南桑险些被呛到了,他赶紧抿了一口小酒,尴尬地飘着眼神,“这,这倒不是了……”
“哦——”姜羲拖长尾音。
“不过这玉山之上的先生们可都是姜族中人!我姜族之人,哪怕没有觉醒神巫之血,也皆是神清骨秀,天资过人之辈!读起书来也能胜过常人百倍!元堂那小子正是因为我姜族血脉出众,才能稳坐这天下第一大儒的位置!”
“你这般称元堂先生,莫不是年龄比他大很多咯?”姜羲故意问起。
南桑眼睛一瞪:“那是!他一个六十多岁的小家伙,可是我看着长大的!”
姜羲忍着笑:“那你得多少岁了呀?”
南桑嘚瑟道:“我可是将近百岁了……咳咳,不对,你这小丫头诓我话!”
“只是了解了解嘛大长老,再说了,我现在穿着男装呢,你得叫我小郎君,不得叫我小丫头。”顿了顿,又问,“那楼尘先生呢?她医术这么精湛,莫不是巫医长老?觉醒血脉的神巫?”
“算是吧。”
“什么叫算是吧,你多给我说说呗。”姜羲反复追问,南桑却不肯多说一个字。姜羲只好转移了话题,问起了另外一个关心的人,“那阿福呢?那小丫头有什么身份没?”
南桑扫了她一眼:“阿福……本名凌拂,是巫舞部的族人。”
“名字挺好听的……这丫头傻乎乎的,你是怎么把她选上的?”
“不是傻,是心性单纯。我看你这丫头鬼得很,要不是选了阿福到你身边,换做其他人,估计没两天就被你瞧出端倪了。”
“这倒是,我慧眼如炬嘛。”
一老一小坐在树下,絮絮叨叨,不觉间流晖飞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