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怪姜羲想太多,而是宁玘早有前科。
先前姜羲的姜九郎身份,与南宁侯府姜元娘的身份,容貌相差如此之大,没一个人能认出他们之间关联的——偏偏宁玘,就认了出来!
而现在,姜羲完全没有遮掩模样,与男装打扮时候的她足有七分相似。
对于知晓她女儿身的宁玘来说,猜出她是谁,大概也就是一眼的功夫。
……不行。
她暂时还不能暴露。
姜羲拧眉思索着可应对的办法,无意中在腰间摸到一块硬硬的石头。
这不是兰颂送给她的星辰石吗?
以上等的玉石,承载神秘强大的星空之力,纂刻出繁复深奥的巫文,以巫力催动能得到短暂的周天星盘相通的能力。
姜羲瞬间有了决断。
她摸出那块星辰石握在掌心。
巫力骤然催发,光芒乍起又熄灭,仅在姜羲握紧的指缝流露出分毫痕迹。而星辰石则悄无声息地在她掌心碎裂,其内所有的星空之力都被姜羲运转,传达至九天之上。
清明白日,浩瀚星空亘古不变地存在于九霄之上。
在姜羲捏碎星辰石、力量飞至星河之时,无尽星空里,有三颗星辰的位置被轻轻晃动——它们或大或小,或明亮或黯淡,它们唯一相似的,就是各自连接着世间某个人的命运。
它们是命星。
命星运转的轨迹,便是命星之主命运的轨迹。
巫史观天象,观的就是命星运转,天下大势所趋。
命星可以说是巫史最基本也是最必要掌握的力量,譬如先前姜羲用的星盘推演,不管它如何的晦涩深奥,它达成的基础,就是完全掌握命星运转规律。
而姜羲虽然从一个世界来到另外一个世界,唯独不变的就是头顶亘古的星空。
也许一些星辰消失了,一些星辰隐匿了。
但它背后的运转规律,始终是不会变的。
所以姜羲才能做到星盘推演。
所以姜羲才能借用星辰石撼动命星。
当然,只是撼动,而不是更改命运轨迹。
于是,在姜羲付出了星辰石碎裂的代价后,她完美地达成了自己想要的目标,那就是混淆天机、蒙蔽视线。
她同时掩盖了三个人身上的天机。
她、阿福还有计星。
反正,那些认识姜九郎、计星、阿福三人的人,都会下意识忽略掉姜羲三人与他们熟悉的那三人之间若有若无的联系,从而将他们当成第一次见面的陌生人。
这种遮掩,是一种玄妙的错觉。
所以,要是姜羲、阿福、计星他们自己说破了身份,那种错觉自然而然就被破掉了。
混淆后的天机洒下,巫力敏锐的姜羲顿时有一种身上披了层薄纱的朦胧感。
阿福居然也隐隐约约有所感觉,疑惑地望向姜羲,得到了她眼神的安抚,便大大咧咧没有想太多。
暗处的计星,却迅速领会了主子的用意,也在暗中打量着宁玘,时刻警惕。
现在对于姜羲来说,唯一担忧的就是阿花。
都怪阿花跑得太远!
……虽然不知道一只猫会不会有命星。
姜羲只好朝着对面酒楼的瓦片之上,阿花的所在,向它丢出一个眼神。
阿花懒洋洋地舔着爪子,装作没看见的样子。
姜羲在背后悄然竖起五根手指。
阿花的肥脸抖动两下。
“喵喵!”十条!
还知道趁火打劫了!
姜羲被迫答应了阿花的过分要求,心里却在暗暗想着晚上要怎么整治阿花。
“喵呜。”
阿花高兴地扭动身子,灵活地消失在了酒楼房顶。
……
“嗯?”
立于窗边的宁玘,发出疑惑的声音。
“门主?”
“我似乎听到了熟悉的猫叫。”是他的错觉吧,她的猫怎么会在北疆?
一旁的墨门属下疑惑不解:“门主不是不能靠近猫吗?”
宁玘挑眉,笑如清泉水光澹澹:“只有我这位朋友的猫,是特别的。”
属下不明所以,不知为何近来沉静寡言的门主,却在提及他那位朋友时,流露出如此温润的笑意。
一定是很重要的朋友吧。属下心里想。
她现在应该已在江南了吧。宁玘心里想。
他再次眺望远观,目光落入下方的一片喧嚣之中。
“堂堂天枢,磊落君子,却有这样的师弟师妹,真是可惜。”宁玘摇头惋惜。
他的视线无意中从姜羲身上扫过,也看清了她的侧脸——却一无所感,又淡然地略过,反而落足在她身后的斗笠少年身上。
“那少年。”他隔空在斗笠少年身上点了点。
属下立刻打起精神。
“霍家三郎,最近来北疆了吗?”宁玘问。
属下不仅没能立刻给出答案,反而露出疑惑的表情。
“霍家三郎……楚国公霍家的霍烈?这位不是在南越?”
宁玘眉目清淡地看向属下。
他的眼神,明明没带什么火气,偏偏看得属下战战兢兢,惶恐地低下头去。
“其他人都以为他在南越,因为他的父亲楚国公,驻扎在南越边疆。”宁玘淡淡道,“但我墨门,不是其他人。”
看来师父去世,他在江南隐居的那段时间,整个墨门还真是一团乱啊。
竟然连最基本的情报系统都如此不成样子。
他原本想着,自己刚上任,作风稍微温和一些的……时不待我。
宁玘暗自下了决心,面上却仍然一派风淡云轻。
“去查。”他轻飘飘丢下两字。
属下不胜惶恐地走了。
宁玘没再往外看,而是旋身在茶桌旁坐下。
他懒得煮茶,也不知为何忽然就提不起精神,就只用烧好的热水倒满茶杯,凝视着茶杯上空升腾氤氲的雾气。
霍烈与楚稷私交甚好,楚稷身患寒疾,每隔一段时间便会发作,寒冬尤甚。作为楚稷最好的朋友,霍烈突然出现在北疆,极有可能是在为楚稷寻药。
又或许,北疆日渐变化的形势也是霍烈来北疆的原因之一?
宁玘想着楚稷,想着霍烈。
也想着北疆局势,想着天下间的风云变幻。
他的思维贯来是一盘有条不紊的棋局,每颗棋子该落于何处,他心里早有筹谋。
但现在,这棋盘有些乱了——
“也不知道她在江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