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言辞铿锵、愤恨有力地数落出景元帝的三宗罪——
其一,身为人夫,借贵妃之手毒杀发妻当朝皇后之罪;
其二,身为人父,为懦弱避战将亲女送去边关和亲之罪;
其三,身为人君,昏聩无能奢靡无度玩弄权术以致名不聊生天灾连连之罪。
这三宗罪,太子不仅说,还能拿出切实证据,一一砸在那些斥骂他的大臣身上,直让他们哑口无言。
太子当场痛骂景元帝,说他不当人父、不堪人父、难为人君,所以他今日便要改天换日,还请景元帝最好自行退位。
酒醉的景元帝气得险些当场一口老血喷出来,他一边雷霆震怒,一边深感难堪可耻。
太子这些话语无疑是把他的遮羞布都撕下来,让景元帝这年玩的明君游戏瞬间四分五裂显露原形,让所有人都知道他不过是个无能昏庸的君主,连亲手所立的太子都对他嗤之以鼻。
那些大臣同样震惊,好像也从一场漫长的美梦里醒过来,从那些证据的字字诛心之言里,窥见自己的无能和平庸。
当然让他们最意外的是景元帝借贵妃之手对先皇后的毒杀……那些高位大臣,几乎是瞬间想到了孟家,想到了太后,想到这件事后的种种连续反应。
此时,东宫六率已经将各个关键宫门把守住,皇城内的景元帝心腹被逼近角落,遍地血流成河,眼看太子稳占上风,景元帝退位似乎就要成为板上钉钉的事实。
等到明天,退位诏书写下,经历这场宫变的大臣经历过清洗回归稳定,这段逼宫历史自然有无数手段去美化去解释,谁让太子背后还有孟家和太后。
就在这时,一支不知从何而来的军队从横里杀出,以最快速度反攻宫门,从东宫六率手里找回主动权,重新夺下皇城,对太子等人来了个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
姜羲听着姜恪的讲述,目光上移,与黑暗里缓缓浮现的一双眼眸所对视。
神光湛湛,不掩风尘仆仆,不正是许久未见的楚稷?
阔别半年,披戴铠甲的他已经洗去曾经的病弱贵公子气息,已经脱胎换骨成了大将军。
不,或许不能说是脱胎换骨,而是回归本质。隐藏真身多年的他,终于能够显露出藏匿起来的峥嵘。
姜羲的嘴角微不可查地上勾:他果然回来了。
当然她面上不显,仿佛只是随意略过一阵清风。
楚稷也是如此,灼灼望了姜羲一眼,便迅速挪开眼神,回到他的位置——
此刻景元帝心里最忠诚的守卫者。
*
太子逼宫,意图弑父,在千钧一发之际被捉拿关进昭狱。
此事一出,立刻在长安乃至大云引起轩然大波,第二日整个长安都在讨论昨夜马蹄踏过大街的混乱阵仗,而被提及频率最高的一个名字则是:楚稷。
那个草包世子,除了长相一无是处的病弱公子,被送去南越剿匪也被认定是被亲爹送去镀金的无能代名词……竟然是他!领着浩浩军队冲进皇城厮杀,以悍勇之姿夺回皇城控制权,得以保全景元帝性命,使太子计谋败落。
这件事的不可思议,甚至能力压向来清雅忠孝的太子意图逼宫这件大事,一跃成为多少世家百姓心中的头号疑问。
没人觉得那天是楚稷在作秀,首先涉及皇权之争,不会有景元帝和太子两方拿命来陪他演戏,其次战场刀剑无眼,那天参加宫宴的大臣有好几个被波及冤杀,要是自己没有本事,楚稷是绝不可能统领数千人军队。
说着说着,不知怎的又扯上北山神女,说楚稷能有此番际遇,跟神女也脱不了关系,因为那神女不止治好了他的多年沉疴,更是扭转乾坤让他从废物变成天才。比传言更离谱的是居然真的有很多人信了!
总之,那夜血腥宫宴后,长安内的流言一日一日甚嚣尘上,落于最后,最关心的还是太子的下场。
虽然大家对这场宫变看法不一,但他们唯一认同的就是——太子必死无疑。
谁也没料到事情还是迎来转机。
多年未出的孟太后竟然走出兴庆宫,力保太子性命。
景元帝迫于孝道,不得已改变念头,收回鸩酒白绫,改将太子褫夺封号贬为庶人,圈禁在冷宫,终身不得出。
随着太子下场的尘埃落定,朝阳公主叶语的和亲也成为板上钉钉的事。
这场父子相残、夫杀其妻的皇家丑闻,最后以朝阳公主浩浩前行的和亲队伍走出长安为落幕。
旧的传闻被尘埃掩盖,残酷的历史车轮倾轧之下,哪怕是皇家公主也照旧身不由己。
无人在意冷宫里废太子的绝望嘶吼,也没人知道南宁侯府后院的清乐长公主的战战兢兢。
唯有北山之上,一黑一白两道身影坐于临风山崖,抬手对弈,好不潇洒。
姜羲垂眸观察棋局:“这一子,落得很妙。”
楚稷噙着笑,啪地将黑子落在棋盘:“不过是顺势而为,只能说,大运在我。”
他提及“大运”二字时,特意看向姜羲,典型就是意有所指。
姜羲抬抬眉,不置可否。
楚稷继续道:“现在东宫空置,许多人都在蠢蠢欲动。”
姜羲:“二皇子吗?但是听说贵妃……哦不,现在是周妃,现在遭受皇帝冷落,在后宫并不能给他多大助力。再者,我总觉得这二皇子,有些古怪。”
“古怪?”楚稷若有所思,“你是觉得,有些事情和他有关吗?”
“至少有所牵扯。”
“唔。”楚稷顿了顿,“我听说,他为了讨皇帝欢心,引了一位云游方士入宫,那人自称擅长炼丹之术,如今颇受景元帝宠爱。”
姜羲摩挲棋子的动作一顿:“这……”长生不老金丹?古代帝王必死之路啊。
当然,这件事就与她无关了。
从某种角度,她甚至乐见其成。
楚稷也是这么想:“现在二皇子在动作,所以,我们还需要一人出面。”
啪地清脆一声,他再落一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