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间,赵妍月来这个家里已经快一年了,升到了高三。陆嘉树也开始上大班了。
顾之瑶对赵妍月有亏欠,不管是在上一段婚姻还是现在,她都没有好好尽到一个母亲的责任。
陆大龙和她几乎很少在家,赵妍月过来后,除了要照顾好自己外,还得帮他们看着年幼的陆嘉树。但她自己似乎还挺乐在其中的,毕竟陆嘉树皮归皮,但却很讨人喜欢。
两姐弟现在也算是很熟了,几乎可以说是无话不谈。
赵妍月的生日快到了。她不知道妈妈能不能记住这个日子,或者说她会不会回来帮自己过,所以就没好意思主动提。
这天是周六,赵妍月下午上完两节课回家时,家里静悄悄的,一看就是没人为她提前准备什么。
她心里隐隐有些失落,进了屋后慢慢往自己的房间走去,却在不经意的一瞥间看见陆嘉树小朋友正一脸苦恼地躺在客厅的地上一言不发,连她回来了都没发现。
“嘉树,你一个人在家?没出去玩?”
她有些纳闷,平常这时候他早就不知道钻到那个小朋友家去玩了,这会儿居然能一个人待着,倒也算是稀奇了。
陆嘉树一看见她,就跟看到了救星似的,坐起来哭丧着脸说道:“姐……我失恋了。”
赵妍月满脸黑线,过去揉了揉他的小脸蛋,揶揄道:“你才多大?知道什么是恋吗?就失恋?”
陆嘉树白了她一眼,很不屑地说道:“哼。这有什么不知道的?你可别小看我!别以为只有你们大人才知道什么是喜欢,我也知道的好不好?”
赵妍月很无奈地点点头,“好好好。那你告诉我,什么是喜欢?”
陆嘉树一本正经地答道:“喜欢就是我想跟她一起玩。想让她开心。”
不得不说小朋友对这种事的看法既直接又朴素,却让人无法反驳。
赵妍月存了些逗弄他的心思,故意问道:“那如果她不想跟你一起玩,跟你一起玩就不开心呢?”
陆嘉树捏着下巴,皱起眉头,冥思苦想了半天,像是终于想明白了这个问题,小脸渐渐舒展开来,答道:“那我就不跟她玩了呗。她要是不开心了,还有什么意思?”
赵妍月怔怔地看着面前这个小男孩,不知怎的竟觉得有些恍惚。这样的道理,就连他都明白啊……
她有些欣慰地对他点点头,“嘉树真乖。”
陆嘉树这下也不苦恼幼儿园那个漂亮的小女孩为什么不搭理自己了,似乎是在赵妍月的提醒下明白了什么,很快就调整好了自己的心情。
“哦对了,刚刚妈妈打电话来说她和爸爸要处理点事,可能得晚点回来。”
陆嘉树指了指家里的电话,提醒赵妍月。
赵妍月有些木然地点了点头,突然转过头问他,“你想不想吃蛋糕?”
陆嘉树虽然没明白她为什么问这个,但蛋糕他肯定喜欢,于是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
赵妍月笑着对他说道:“走,姐带你去买。”
姐弟俩真的就出门去买了个小小的蛋糕,是那种花朵形状的,可把陆嘉树馋坏了,一路上不停地扒开赵妍月手里的袋子看。
两人正往回走着,突然有人在路边叫住了他们。
“赵妍月。”
陆嘉树抬头一看,是一个高高瘦瘦的男生,明显是认识赵妍月,正一脸惊喜地看着他。
赵妍月一见是他,脸上却是波澜不惊,淡淡地回应道:“这么巧,这里都能遇见你。”
那人急匆匆地走上前来,有些手足无措,话也有点说不清了,“是……是很巧。你……住这附近吗?”
赵妍月摇头,“没有。我来这有点事。”
陆嘉树有些疑惑地看了眼她,很奇怪明明他们家离这里也就五分钟距离,她为什么不老实说。
那人瞥见陆嘉树,又好奇地问道:“这是你弟弟?”
赵妍月一边拉着陆嘉树的手让他站到自己身后,一边答道:“对。”
她似乎是不太满意他这样的刨根问底,有些生硬地提醒道:“你还有别的事吗?我们赶时间,可能得走了。”
那人明显有些失落,却没再说些什么,跟他们道了别。
赵妍月拉着陆嘉树走了半晌,又回头确认了一下,这才慢慢放开他的手,松了口气。
陆嘉树大概是猜到了些什么,试探性地问道:“姐,那个哥哥是不是喜欢你?”
赵妍月本来是不想跟一个小孩子讨论这种话题的,但刚刚陆嘉树在家里的那些话,让她突然觉得,或许自己在他面前,反而可以不用顾虑太多。
“怎么说呢……按你说的标准。他那可不能叫喜欢。”
她有些勉强地挤出个笑容,“毕竟他可没考虑过我开不开心。”
陆嘉树很茫然地看着她,像是没想到她居然真的因为这个事挺困扰的。这种事对于他来说已经超越理解的范畴了,更别说能为她排忧解难。
他犹豫了半晌,最终只能挤出了句:“没关系的。没准儿过段时间他就想明白了呢。”
赵妍月能听出来这明显是这个幼儿园小朋友安慰她的话,却还是对他心怀感激。
她笑了笑,又去拍了拍他的脑袋。“要都像我们嘉树这样,女孩们都不用烦恼啦。”
那一天,顾之瑶和陆大龙还是回来了。不过是在深夜。两姐弟早就点了蜡烛吃了蛋糕,陆嘉树都已经睡着了。
两人拿回来一个大蛋糕,给赵妍月补上了该有的仪式,匆匆地为她18岁的生日画上了句号。
后来赵妍月越来越忙,就连跟陆嘉树的相处也少了很多。
高三的最后一个学期,陆嘉树已经很少能看见赵妍月了。
她早出晚归,陆嘉树即使在周末对她也只是匆匆一瞥。听爸妈说,她很快要高考了,这时候不能分心,让他少去烦她。
陆嘉树隐隐能明白“高考”是个很重要的事,当然会听话。
他以为,等高考结束了,自己就会有很多的时间能跟她一起玩。
陆嘉树现在还记得那一天,令他刻骨铭心的一天。
还没到放学时间,他就被接走了。接他的是他爸的一个朋友,叫张兴。
“张叔叔,怎么回事儿?我爸今天又忙得没空接我?这还没到放学时间呢,您怎么这会儿就来了?”
他很好奇,就算真有什么事,也不至于急成这样吧?
张兴没答他的话,只是脚步急促地继续走着,把他塞进车里,沉默地开着车把他送到了附近的一家医院。
陆大龙和顾之瑶已经在这了,一大圈人围在楼道里,陆嘉树看见这个状况,顿时就有种不好的预感。
他慢慢地朝着人群走去,在看见清顾之瑶脸上的泪痕后,终于那最后一丝的侥幸也崩塌了。
他知道,赵妍月出事了。
他感觉自己脑子里的那根弦突然断开了,随之而来的便是一种无法言说的痛。他去拉了拉顾之瑶的手,“妈妈,姐……她?”
顾之瑶这才注意到他的到来,在看见他的那一刻,似乎再也无法承受一般,蹲下身子抱住他开始哭。
她怎么也不会想到,这样一个平平无奇的日子里,本该在学校里上课的赵妍月,此刻却躺在医院冰冷的床上。
赵妍月甚至没撑到医院。
她死了。
陆嘉树没能见到她的最后一面。
后来,在陆嘉树的追问下,陆大龙告诉了他她的死因。
她从学校的楼顶落下,没有当场死亡,死在了送医的途中。
陆嘉树不敢想象她有多痛,也不知道她为什么会发生那种事。
他只知道,她的死和一个人有关。
那个人,他曾经见过一面。高高瘦瘦,看上去人畜无害。
陆大龙不想跟他透露太多有关这件事的信息,甚至没告诉他那个人的名字。
那之后的很长时间,陆嘉树都没法入睡。
顾之瑶沉浸在巨大的伤痛之中,整个人像崩溃了一样。
陆大龙除了要处理好赵妍月的后事,还要处理与顾之瑶前夫、与警方、对方家属的沟通善后事宜,厂里的事全都交给了张兴。
他实在没有多余的精力再去关心陆嘉树的状态,只能找了陆嘉树的爷爷奶奶过来照顾他。
陆嘉树不再去幼儿园了,在家里待了很长的时间。
他有时候会在赵妍月的房间待上一整天,似乎这样就可以再次感受到她的温暖。
他不知道该怎么去安慰顾之瑶,因为连他自己都觉得这样的事难以承受。
一年多之后,陆嘉树从幼儿园毕业了。
他像变了个人似的,变得阴沉、冷漠。
如果不是上小学之后遇到林轶正,他觉得自己可能永远也无法从这件事中走出来。
等他长大了一些,再去向陆大龙求证时,才大概了解了一些当年的真相。
如赵妍月所说,那个人为了自己的私欲持续地骚扰她,起初她只是礼貌拒绝,到了后来他由于长期无法得到自己想要的结果,开始变得偏激而疯狂。
那一天,他在楼顶胁迫她,最后演变成了失手将她从楼顶推下。
他只被判坐了几年牢,而她却在18岁的年纪失去了生命。
几年的时间,陆嘉树家里所有的生活轨迹都变了,而关于赵妍月的痕迹越来越少,最终渐渐消失。
顾之瑶跟陆大龙离了婚,又再次结了婚。
陆嘉树小学毕业后,也上了八中,然后,有了自己想要过的人生。
陆嘉树不想承认,但事实就是,所有人都只能把她封存在记忆之中,继续往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