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宇真这才注意到屋子里黑压压的一群人，大致看了眼，都是凌家的老人和旁支子弟，几乎凑了个齐全。
这样的场面已经很多年都没见过了，但昨天凌皓并未提及这些，他自然而然以为只是和凌扬一家小聚，完全没料到是这样大型的家族聚会。
事实上凌皓对此也不知情，所以刚进来时也有些惊讶。
他不动声色地携着凌宇真落座，开玩笑似的说道：“弟妹今儿搞这么大场面，我还以为在开股东大会。”
他说得也不算过分，毕竟他们这一桌坐的几乎都是在风凌集团持有股份的人。
樊丽讪笑两下，嗔怪道：“皓哥惯会说笑的，今儿咱们是家宴，大过年的，不谈工作。”
凌扬从门外进来，刚好听见这句话，连忙附和道：“就是就是，咱们一大家子热热闹闹吃个饭，不说那些。”
偌大的包间里摆了四张大桌，凌皓和凌宇真坐的这一桌除了几个年长的长辈以外，其余的几乎都是在风凌集团担任重要职位的叔父辈，凌云泽辈分虽小，也是在公司做事的，凌宇真可以算是唯一的例外。
几个老人也很少有机会跟这么多家族子弟聚在一起吃饭，都凑在一起聊天，看见凌云泽和凌宇真这种小辈都忙着问东问西。
“云泽啊，你也老大不小了，什么时候结婚啊？我们可都等着你的好消息呢……”
“三姑爷，您可别急，这找老婆的事可不得慢慢来么……”
“你这一表人才的，没少霍霍小姑娘吧？照我说你也别瞎混了，好好找个身家清白的，早点让你爸抱上孙子才是正事！”
“就是！你那花边新闻就没断过，小心哪天翻车！玩归玩，可别耽误正事……”
“哎哟，我的三表叔，我这点小事还传您耳朵里去了？您日理万机，这可不敢劳您费心！”
……
凌云泽的个人问题成为了大家的谈资，大家的话题老是在他身上打转儿，弄得他有点吃不消。
“各位长辈，可别光逮着我薅了，也看看我们宇真啊！”
他满脸笑意地将视线转向凌宇真，意味深长地说道：“不知道各位关注没有，咱们宇真现在是大明星了！跟其他人一起搞乐队呢，动静还挺大的！”
说实话凌宇真实在很不想卷入这样的谈话，但现实是他根本摆脱不了这样的漩涡。
“哎呀这事我听说了，要不说还是小皓开明呢，宇真以前成绩多好啊，保送华清的料，硬是只念了个安舟大学，这会儿跑去混混娱乐圈，这完全是大材小用……”
“那可不嘛？宇真这孩子脑子这么灵光，到公司里做事多好啊！现在可好，整娱乐圈去累死累活的，那不还是给别人打工吗？哪有自家公司好啊……”
“也不能这么说！现在孩子不就喜欢万众瞩目，受人追捧么？投资娱乐公司也算是个潮流！早说宇真有这心思咱自己投资不比去外面闯好啊？”
……
你一言我一语，凌宇真已经是被他们恶意揣测了一番，他也找不到机会回话。
在他们的眼里，凌宇真的行为没任何意义，更像是小孩子的玩闹，除了能帮公司获得利益的事，其他的都不重要。
这是他第一次被这么多人当面议论，要说他没往心里去肯定是假的，但他更关心的是一件事——他不在的时候，凌皓是否经常忍受他们这样的阴阳怪气？
事实上他对于这些事还是有点感觉的，毕竟从小到大家族里这些所谓的亲戚就爱把他们这一辈的年轻人拿来做对比，小时候比学习成绩，大了……当然就是比这些了。
之前的凌宇真几乎是人人口中的天之骄子，品学兼优，身上没有什么坏毛病，跟凌皓出去应酬也表现得体，完全是凌家年轻一辈的佼佼者，大家都以为他会接凌皓的班。
然而自从他加入希德之后事情就开始偏离了，凌皓本以为自己能让他回归到自己所希望的轨道上来，却没想到是越偏越远。
但现在的凌皓已经不再在意这些了。
或许是因为自己第一次卸下“父亲”这个身份，从旁观者的角度去观察凌宇真所做的那些事，所以才让他看到了很多不一样的东西。
正如老吴所说，在凌宇真不知道的角落里，他去听希德的歌，去认真感受他们歌里所表达的那些东西，去看他们的杂志，去以普通观众的视角窥探他这个儿子的内心。
然后他深刻地感受到，他不愧是苏韵秋的儿子。他跟她太像了。
他长久以来一直沉溺在苏韵秋离世的悲伤中，算不上一个合格的父亲，只是凭借着那一点点责任心而试图去控制他，然而却因为那个叫“希德”的意外而改变。
“不是说不谈工作吗？”
凌皓面上虽是看不出什么，但话语里已是带了些不悦。
要说凌家这些老人，平日里是嘴碎了些，但对于凌皓这个拥有绝对话语权的人，还是存了几分畏惧之心的，所以刚刚喧闹的场面瞬间就安静了下来。
“哎呀～真是的！都说了今天是家宴了，怎么说着说着又扯到公司上去了？”
樊丽在一边佯装生气，在几桌人之间周旋了一阵，才让有些尴尬的气氛重新回归正常。
一桌人又开始欢欢喜喜地谈天说地，没人敢再没眼力见儿地将话题扯到公司上。
菜上了好几轮，酒也喝了好几轮，气氛逐渐轻松起来。
“哦，对了！ ”
凌云泽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扫了一圈众人道：“我有个朋友去了宇真他们的演唱会现场，说现场气氛特别好，宇真的吉他技术也神乎其技。现在大过年的最适合搞气氛，各位长辈也都在，要不咱们让宇真现场弹给大家听听？”
这话颇有点拍马屁的成分在里面，但听着总觉得不太对劲，很像逼着小孩在亲戚面前表演节目。
凌宇真虽然从小到大经历了不少这种事，但不代表他能容忍属于希德的自己成为取悦他人的工具，更何况……这提议本来就没安什么好心。
“这不太……”
凌宇真的话语还没出口就被透着寒意的低沉男声打断。
“哟，听这话，云泽是想把幻梦娱乐吞了啊？”
凌皓骨节分明的手指在桌上轻点，身体微微后仰着，脸上带着点漫不经心的笑容。
凌云泽一听这话都懵了，有些忐忑地看向他，讪讪地答道：“大伯……这话从何说起啊？我可没这么大胆子……”
凌云泽心里都打起了鼓，纳闷他怎么说起这个，难道他……？
“你胆子还不够大啊？又是搞人家小演员又是让人家乐队成员给你现场表演的？不知道的以为你是他们金主呢？”
凌皓撇撇嘴，一把将手里的筷子扔出去，“你以为你那些破事没人知道？我早跟你说过，你的私生活我不关心。玩女人可以，但你得有本事让她们闭嘴。别总让你爸替你擦屁股。”
这话说得十分直白，也没给他留任何面子，成功地让其他人都噤若寒蝉。
就连凌宇真都有点发懵，愣了半晌后才反应过来凌皓说的是什么意思。
凌云泽咬咬牙，实在没想到自己这段时间的行为竟被他知道得一清二楚，就连凌扬帮他善后的事也没能瞒得过他。
可恶……如果不是她怀上了孩子，这事根本不会有什么问题！都怪那个幻梦娱乐的小演员！不过是见她有几分姿色又有演员光环，单纯地想把她当作满足欲望的工具罢了，竟妄想着用孩子逼他结婚？别太天真了！
那个女孩铁了心要赖着他，让他烦得要死，不得已只好求助凌扬。
凌扬派人去跟她谈，用钱解决了这件事，从头至尾凌云泽都没有出面。
凌云泽本以为这件事无非是这么多次的玩乐里偶然的一点小失误罢了，根本没想到会被凌皓知道，还被当众指责。
凌扬也十分惊讶，脸色瞬间就变得有些难看，但他又不敢反驳凌皓，毕竟这事凌云泽确实有错在先。
樊丽脸上的笑再也挂不住了，眼里闪过一丝愤恨，而后又很滑稽地挤出笑容，“好了好了。大过年的，先别说这些不开心的了。咱们继续吃饭。”
凌皓像压根就没听见她的话，冷峻的声音不带一丝感情，“幻梦娱乐那种公司，看上去不起眼，背后那些利益关系却是盘根错节，你根本不知道会动了谁的蛋糕。娱乐圈没那么简单，不是随随便便就能玩得转的。”
这话不仅是用来警告凌云泽的，更是说给在场其他人听的。同时也透露出一个信息：风凌集团不会去碰娱乐圈。
凌宇真从没想过凌家曾经打过这方面的主意，也没料到凌云泽居然这么大胆，还跟幻梦娱乐扯上了关系。
他曾以为，自己选择希德这条路就是跟凌家各行其道，目前看来却不尽然。
不管这场宴会上凌云泽怀着怎样的目的，都被凌皓毫不留情地粉碎了，但只有凌皓知道自己是为了什么。
他清楚地知道凌宇真不可能获得所有人的认可和喜爱，但至少，他不会允许别人贬低他、侮辱他。
那个在墓碑前对苏韵秋说出“我想成为你的骄傲”的少年，是他要用尽余生去守护的人。他知道自己时日无多，所以……放肆一次又如何？
如果凌宇真注定要与他分道扬镳，那他愿意选择完全的尊重，让他自己去闯出一片天，不依靠任何凌家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