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使早就知晓张皇后要有嫡子了,但真亲眼见着,德妃仍旧是气不顺,尤其是听到十四皇子的名字后,这股气更是到了尽头。
雍雍鸣鹤,亦闻于天…于天…天…
嫡子就这般重要吗!
德妃暗暗咬牙泄愤。
郑丝萝将一切尽收眼底,也不多说,今日不是她的场子,她能出席也是碍着规矩,出来的够久了,该告退了。
“臣妾恭贺陛下娘娘喜得嫡子,十四皇子钟敏灵秀,康健有力,日后定是我大燕之福。”伸手不打笑脸人,郑丝萝先夸上两句好话,把张皇后哄舒心了,自然也不会计较她早早告退的失仪。
只是这话张皇后听着舒心,别人就不一定了,德妃的心思自不用猜,单衍庆帝都有一瞬间的不自然。
郑丝萝轻抚肚子并不在意,只这两句话就不自然了?
放心,后头还有更糟心的。
衍庆帝是个深谙浑水好摸鱼的皇帝,底下人斗来斗去无所谓,养蛊至上。
十四皇子满月礼当日,圣旨突至张府,张皇后的祖父,早已致仕的张老太爷身上承恩侯的爵位变成了承恩公。
其父加封承恩公世子,其母晋正二品诰命夫人。
此旨一出,钱家面上有些不好看,从前宫里有太后,为了孝道,张皇后主动请旨为张家求了承恩侯的爵位。
不然按照后族待遇,张家是实打实的公侯,毕竟太后在先帝时期最高也不过淑容,还不是正宫皇后。
可规矩是规矩,人情是人情,这么些年张家都是侯爵,突然就被加封了公爵与钱家平起平坐。
张家好歹还有皇后和嫡子,他们钱家可啥都没了。
钱家主有些不得意,悄摸的往宫里递了消息,郑丝萝听在耳边不意外,下位者总是会为了上位者的动作而惴惴不安。
“告诉承恩公,钱家的地位稳如泰山,有本宫在不会受影响,而鲜花着锦总会碍着人眼,有心人自会出手,无需过多忧心。”郑丝萝轻道。
衍庆帝这一手哪是抬举张家,分明是刺英国公府的眼,前朝后宫不斗,他哪能安安稳稳的高坐庙堂。
十四皇子满月三日后,早朝时分,有言官进言衍庆帝已年过不惑,大燕后继无人,需要立太子稳固国本,人选正是刚满月没几日的嫡子。
各方被骇的眼欲惊裂,立时吵个没完没了,唇枪舌战到连衍庆帝这个幕后推手都有几分憋屈。
最后的最后还是衍庆帝摔了一盏茶具,玉片哗啦碎了一地,也惊醒了吵得翻天覆地的众臣,这又不是菜市场,是他们能吵的地方吗?
呼啦啦的跪了一地请罪,好在衍庆帝见镇住了事,便没再过多责难,只说罢一句法不责众,就匆匆下了朝。
立储一事,看着似是被揭了过去,可雁过留痕,该点醒的人是不会忘。
那日过后没两天,郑丝萝就接到消息,德妃对十四皇子的奶娘动了手脚。
皇后心细,要求伺候的奶娘每日喂养前,必须仔细擦洗过才能抱十四皇子过去。
可擦洗过后总得先穿上衣服不是,药分开用,一半放擦洗的帕子上,一半放肚兜上,无色无味,和起来就是好东西。
手段是挺高明的,但张皇后见多识广,以前是宫里派系多,互相牵制谁也不信谁。
张皇后又不得衍庆帝心,只想着端持着皇后体面,尽力学着衍庆帝平衡朝堂的样子,压下众妃就成。
似现在三足鼎立可不同,德妃与郑丝萝张皇后打从一开始就防的紧。
郑丝萝还好些,躲在蒹葭宫里养胎自顾不暇,可德妃就碍眼的多。
奶娘只穿上衣服后,就隐隐约约觉得这胸前有些痒,悄悄略抓了两下,张皇后就瞧出不对,这才没使十四皇子出事。
敌人的手伸的太长,就招人恨,张皇后忍的够久了,当下也不愿再忍,命人唤来了茵贵嫔。
“臣妾拜见皇后娘娘,娘娘长乐无忧。”茵贵嫔一路上的心就没落在实处。
这些年后宫中她活的战战兢兢,努力的听话,努力的卑躬屈膝,就怕一时不慎小命不保,所以哪怕位分已经是贵嫔,又为衍庆帝添了两位皇嗣,她也不敢得意一丝。
多年如一日的对着张皇后行跪拜大礼。
“本宫今日临时想起来一件事,正巧与贵嫔有关,这才命人唤贵嫔过来。”张皇后神情古怪,望着竟茵贵嫔多了少有的心疼:“说来也是气,贵嫔当年临危受命为陛下诞育皇嗣,才使得宫中一扫沉疴,引来后头的多位皇子与公主,可现下才过了几年,就有人不知天高地厚,竟胡乱非议你,贵嫔不知道,那话本宫听了,都觉得不堪入耳啊!”
张皇后说到动情,眼角还悄咪咪的渗了水,可这话落在不曾起身的茵贵嫔心里却起不来半分波澜。
哪一次需要她去冲锋陷阵时,张皇后不是打着为她好的旗号,若非她机灵,早就被这后宫的尘嚣给淹没了。
“娘娘大善,臣妾当年不过有幸伺候过娘娘一场,便引得娘娘多年来为臣妾挂心扶持,不仅给了臣妾锦衣玉食,还庇佑臣妾安心诞下两个孩子,臣妾感激涕零。”茵贵嫔泫然泪下,哽咽着又头颅持地久久不起身,似是被张皇后的垂怜,暖的无法自拔。
可她心中所想也只有自己清楚,不让张皇后满意,她日后与孩子定是没好日子过。
所幸张皇后吃极了这套,半分没窥探到茵贵嫔的真实所想。
张皇后清了清喉,捻起秀帕遮住勾起的唇角,继续假惺惺道:“污言秽语多说无益,贵嫔只用知道这后宫中,除了本宫不会再有人对你这般好。”
“是,臣妾晓得的,娘娘您的恩情臣妾终身不敢忘,定为娘娘您马首是瞻,待日后十四皇子长大,焘儿亦会成为殿下的左膀右臂,好护着殿下稳稳当当的登上大位!”茵贵嫔继续奉承。
“咳咳…”张皇后故作矜持,面露不快:“贵嫔的嘴怎么还是没个把门的,后宫妃子不得妄议立储,这可是规矩。”
茵贵嫔讪笑,急忙认罚:“是臣妾的错,娘娘您别见怪,要怪就怪臣妾昨晚做梦,竟梦见了您穿着九凤朱雀袍,亲手为穿着一身龙袍的年轻人整理衣冠,臣妾斗胆仔细多看了一会儿,就听见您唤那年轻人为雍儿…”
张皇后闻言一诧,接着就是喜上眉梢,居然愿意屈尊降贵的起身去扶起茵贵嫔与她同座一榻。
“你说的可是真的,本宫当真有身穿九凤朱雀袍的时候?”
张皇后迫不及待的追问,只因九凤朱雀袍不是别的正是太后礼服的样式,张皇后做梦都想当太后,如何能不欢心。
“娘娘您是知道臣妾的,臣妾在您面上从不敢虚言,是以天降吉兆后,臣妾从梦中惊醒,整个人都是糊糊涂涂的。”茵贵嫔三分真三分假编,算是好好的捏住张皇后的心神。
倒叫她一时忘了自己唤茵贵嫔前来之事。
“哦,有何糊涂?”张皇后问。
茵贵嫔闻言似有羞涩,停了几息才又大着胆子回:“回娘娘,那时臣妾就在想,为何这大喜的吉兆不降在娘娘梦中,却偏要降在臣妾这里,后来,臣妾转念一想便有了猜测,许是神仙见着臣妾整日昏昏沉沉,没有头绪,一时起了性子,好心的来给臣妾指条明路。”
说着,茵贵嫔抬眸推崇备至的望向张皇后,手也顺势搭在她的腕间,故意娇嗔道:“是以臣妾今日才一不小心就把这实话给说了,娘娘,臣妾求求您,哪怕是看在这位好心神仙的份上,就别跟臣妾计较了吧…”
“哈哈哈哈哈…”张皇后笑的花枝乱颤,多年来她可是少有的开怀,原本对着茵贵嫔打心底的不在意也少了几分,“你都这般说来,本宫要是再揪着不放,岂非是要惹神仙不快,本宫可没那么大胆子。”
张皇后抬手放过,茵贵嫔接着顺杆爬,“皇后娘娘的心胸气量臣妾佩服。”
此时,恰好茶凉了,雪云算着时候换了新茶上来,不经意间看向茵贵嫔时就多了几分打量。
张皇后现下有了皇子又被衍庆帝这般看重,口中说着沉稳,但到底是有几分飘了。
被人拿个虚假的梦吹捧几句就忘了正事,主子一时不察,她这个做奴才的可不能由着。
“娘娘,这是新供的花茶,最是安神,您近日为着十四皇子的喂养可是费了不少心力。”雪云不着痕迹的提起喂养。
张皇后蓦然回神,脸上的笑戛然而止,立时冷眼打量了几息茵贵嫔,“贵嫔这张嘴何时这般巧,本宫都要被你给哄的晕头转向了。”
茵贵嫔冷汗直流,扑通一声又跪回原地,面色苍白道:“娘娘恕罪,臣妾失言。”
跟了张皇后多年,茵贵嫔明白张皇后的性子,在她眼中你只要有错,就是实打实的,容不得多辩,说的多苦头越大。
跪的急,膝盖隐隐作痛,茵贵嫔亦是打心眼的厌恶雪云,同为婢女时,她二人就不对付,口舌之争也就罢了。
这些年,她都已经是主子了,雪云还是看她不顺心,想着法的在张皇后面前为难她。
偏张皇后看重,茵贵嫔说不得打不得,只能装作若无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