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好时光总是短暂。
转眼便到了出行的日子。
一大清早。
众多壮汉纷纷从家中赶至雀寨。
脸上依旧洋溢着新年的愉悦。
相互道一声新年好。
便捋起袖子开始往车上装一个个早已备好的箱子。
五匹骏马,引颈甩鬓,昂首嘶鸣。
胡燕重新换回男装。
站于一旁,默默清点。
“ 箱子里是什么东西啊?”
“ 海货!”
未过多久。
一壮汉行至胡燕面前。
“ 虎爷,货已装载完毕,何时出发?”
“ 即刻出发!”
“ 是!”
众人登马。
启程。
白发老者站于木屋前,目送车队离去。
车辚辚,马萧萧,人人弓箭各在腰。
程随之与胡燕乘坐于为首的一辆马车中。
车内铺着厚厚的鹿皮绒毯,一张软塌早已收拾妥当。
置于一小案,一只玲珑白玉瓶儿插着三枝吐蕊红梅。
银霜炭盆儿搁在角落,车内温暖如春。
程随之东瞅瞅西望望。
“ 这马车真好!”
“ 那是,我的专属座驾!”
“ 不亏是虎爷!”
“ 啊呸!”
吱呀吱呀——
车队行驶在土道上。
马儿脖子上缀着的铃铛发出有节奏的声响。
极其悦耳。
车内二人不言不语,各有心事。
一个想着如何离开。
一个想着如何将其留下。
不知行驶多久。
感到车内气氛有些沉闷。
程随之撩窗帘,向外望去。
路两旁水田布满绿油油的秧苗。
小桥流水住着美丽人家。
忽,一声煞风景的话语传来。
“ 画扇山地界,众车留步!”
只见一头土灰的驴子挡住了去路。
其旁站着一身褴褛麻衣、脖子挂一顶千疮百孔草笠的老汉。
正低头看着脚上脏旧的草鞋。
百无聊赖!
车队停下。
马儿焦急地踏着蹄子,鼻中打出响啼,喷出一口白气。
“ 怎么了?”
程随之意欲下车查看。
被胡燕伸手拦住。
“ 坐下,无事!”
后方一壮汉驰马奔至老汉面前。
横眉冷对!
“ 我等是渔村雀寨车队,速速闪开!”
老汉抠了抠耳朵,咧嘴露出一口黑牙。
毫无惧色!
“ 今日老汉执岗,新年伊始,收些酒水钱,不过分!”
这一地带听到雀寨之名,无动于衷者,甚少!
人不可貌相!
壮汉一时拿不定主意。
“ 老头儿,你是哪个山头的?”
老汉一副未睡醒的样子。
傲慢不逊!
“ 起初就已报过画扇山大名,不知是老汉口齿不清,还是阁下有些耳聋?”
话语锋芒毕露!
壮汉闻言大怒,抽出腰间佩刀。
“ 妈的,不知好歹的狗东西,真是瞎了你的狗眼!”
老汉镇定自若地靠到驴子身上。
鄙夷不屑!
“ 呵呵,老汉自知未长狗眼,却知阁下是狗嘴吐不出象牙!”
针锋相对!
壮汉忍无可忍!
跃下马来,挥刀就要砍向老汉。
正在此时!
“ 慢着!”
胡燕走下马车。
慢步行至老汉身前,随手丢出一葫芦。
“ 如若我猜的不错,阁下便是画扇山黑角寨之人!”
老汉伸手接住,放至耳边摇晃一下。
拔掉塞子,小饮一口。
“ 啧啧......好酒!”
眼中一亮。
笑道,“ 嗯,可算来了个长眼之人!”
程随之很无语。
这是演的哪出?
土匪打劫土匪?
果不其然!
胡燕双手叉腰,豪爽一笑。
“ 回吧!上山告诉你家寨主,雀寨虎爷亲临,饶你不死,并赏酒一壶!”
老汉伸出两根手指。
“ 两枚金币,买路钱,不然谁都不好使!”
刚刚转身准备上车的胡燕,闻言,气极反笑。
止步,猛然夺过站于一旁壮汉手中的刀。
手起刀落!
老汉反应不及。
瞪目倒在血泊之中。
身前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触目惊心!
驴子惊慌逃窜。
胡燕疾步追上,又是一刀!
硬生生将驴子的脑袋砍落于地。
臂力惊人!
“ 哼,给脸不要脸!”
将刀丢还给惊魂未定的壮汉,登入车内。
“ 继续上路!”
壮汉收刀登马,匆匆向后奔去。
还得是虎爷啊!
车队践踏着老汉的尸体而过!
程随之目睹胡燕杀人砍驴全过程。
心有余悸!
望着坐下的胡燕,不自觉向一旁挪了挪。
胡燕察觉,挑眉。
“ 怎的?害怕了?”
“ 你......你真狠!”
“ 不狠站不稳!”
胡燕坦然一笑。
程随之只觉这笑容看起来很是渗人!
“ 以后尽量少杀人吧!”
“ 我不杀他们,他们便会害我!是你太单纯!”
“ ......”
程随之无言以对。
师祖常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却从来未说过杀人会怎样。
一切向善,便是禅。
那么拯救自己,是不是也是禅呢?
无从得知!
单纯?
难不成正如胡燕所说,这世间,众人皆醒,唯吾独醉?
“ 嘿,对了,相处几日,只知你是个小和尚,却不知你姓甚名何?”
胡燕岔开话题。
“ 我叫程随之!”
“ 程随之?这个名字真奇怪!”
“ 你呢?”
“ 本寨主名叫胡燕!”
“ 我知道啊,别人都喊你虎爷,一个女子竟然叫这个名字,也是挺奇怪的!”
胡燕顿口无言,知是程随之误解了自己的意思。
“ 我姓胡,古月胡,名燕,燕子的燕,就是天上飞的那种燕!”
程随之哭笑不得。
“ 对不住了,是我听岔了!”
“ 我并没有怪你啊!”
“ 呃......”
程随之转念一想,忽然悟到一事。
“ 胡......胡姑娘,你杀了那个什么角寨的人,回去的时候他们会不会拦截你们报仇?”
胡燕靠到车厢上。
云淡风轻。
“ 我不怕,早已习惯了打打杀杀的生活!”
眼眸之中透露着些许无奈。
“ 唉,冤冤相报,何时了!”
胡燕心中藏着一句话,却未说出口。
不是有你在吗?
你在,我便心安!
眼前之人,终究会离开。
此后,天涯海角,再见,何其难!
程随之看到胡燕脸上闪过一抹哀伤。
“ 胡姑娘,你哪里不舒服吗?”
胡燕未语。
就这么痴痴地盯着程随之。
程随之浑身不自在。
窘相毕露,双手无处安放,不知如何是好。
胡燕捂嘴一笑。
榆木疙瘩,果然不开窍!
车队不知不觉中,已行至水蚓城管辖区域。
过检,入城。
一壮汉奔至胡燕马车旁。
“ 虎爷,去哪镇?”
“ 瓯海镇!”
“ 是!”
车队歇息片刻,继续前进。
时至晌午。
进入镇中。
处处张灯结彩。
依旧沉浸在喜庆之中,年味十足。
沿街店铺皆贴有对联,与福字。
且门口挂有红灯笼,与摆花。
居民于街道上来来往往。
相互恭贺祝福。
一派和睦融洽之相。
枣骝马迈着优雅的小方步,稳稳拉着马车,慢慢驶过街巷。
大街尽头。
一人早已等候多时。
只见其胯下一匹黄骠马,鞍韂嚼环鲜明。
手中擎着一口三尖两刃刀。
相貌堂堂,仪表非俗。
“ 来者可是渔村雀寨车队?”
一汉子奔上前。
“ 正是!”
男子调转马头,带路。
“ 随我来!”
汉子向车队摆摆手,紧随其后。
“ 程随之,你何时走?”
胡燕有些恋恋不舍。
程随之思索片刻。
“ 待交完货,你回家,我便离开!”
“ 哦!”
胡燕黯然神伤。
人生若只如初见,又何须感伤离别。
既然带不走一丝温暖,为何还要惹得伤痕累累?
自我安慰!
有什么好难过的。
以后,你的生活中不过少了一个我,罢了!
可有可无!
胡燕闭目,不再言语。
程随之,就当你不曾来过。
我依旧是我!
雀寨的虎爷。
而不是那个你认识的胡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