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校程临时回了一趟北京,公司有紧急的情况需要他处理。
当晚和项目部开会,沈怀研和老范远程参加。
在会议开始之前,沈怀研正抱着电脑改敲敲打打,老范站在一旁看。
“防水层还得重新弄,再加。”老范说。
沈怀研一脸生无可恋,点着电脑的手停了下来,“再加厚,预算不足了。”
“不加厚,建好了也是豆腐渣工程。”老范喝口茶,慢悠悠道。
摄像接通后,沈怀研伸手扯扯老范。
许校程见愁眉不展的沈怀研,还有脸色并不太好的老范。
“怎么了?”
沈怀研不知道该不该说,索性不开口了。
老范喝口茶,像是忍不住了,才说:“预算不够,建筑的防水层设计不行。”
许校程问:“不达标?”
这一问,老范和沈怀研更沉默了,达标是肯定的,毕竟是政|府的项目。但是这里在雨季降水很多,并且集中,很容易造成房屋漏水,最好的应对措施就是加厚防水层。
但这样一来,项目预算就会增多。
老范回答:“达标的,可是······”
“这个项目并不是稳赚不赔。”许校程开口。
甚至因为是基建迁移工程,里面的利润实际上没多少。
“明白了。”老范说。
许校程进去,低头看沈怀研传过去的施工图。
工程的事情他并不精通,算是个外行人,但大体的施工图还是能看懂的。
沈怀研主动给他讲解,大概说明了情况。
要加厚防水层,预算肯定是要多出来一笔的,并且还是不小的一笔。
盛和企业的实力不容小觑,何况这次还是和建筑企业的龙头老大沈氏强强联合。为了准备这次的竞标,自然是无数人才夜以继日的加班和头脑风暴,最后得出这么一套最优化的方案。既要考虑政府部门的拨款,又要考虑工程的质量,还能让两家企业盈利,这么多方面考虑下来,其实现在的方案已经是最完美的了。
可是偏偏,老范是一个精益求精的人,很多时候他还是很理想化的,往往只考虑工程质量的好坏,而忽略其它因素。
许校程极有耐心,并且认真的听完了沈怀研的讲述,他沉默了一会儿,才问:“按照现在的方案来建设,在后期使用中防水强度能有多强?”
老范开口:“普通降雨没有问题。”
“连续降雨呢?”
老范思考了一会儿,回答:“如果是连续几天强降雨,就会出现轻微渗漏情况。”
老范所说的这些轻微渗漏情况都是误差范围内的,是被允许的。这个角度看,现在的设计方案还是没有任何的问题。
许校程坐直了,没再看施工图,而是看身边的老范,说:“我明白你的意思,也相信你的判断,因为你们本来就是这方面的行家。而我倒算是一个外行人。”
他笑了笑,继续道:“施工图具体怎么改,或者是如何才能更加优化是你们需要绞尽脑汁去考虑的事,我所能做的就是判断,哪种方案是更有利的。不光是对以后的住户有利,还要对盛和和沈氏有利。自然,我也期待你们能够提出更加优化的方案,毕竟人不能一味想着去赚钱。”
闻言,沈怀研抬头看。老范也放下了手里的茶杯,打量着这个年轻的总裁。
对于盛和的ceo,老范早有耳闻,传闻中他是个手腕强硬的年轻人。
他一直以为,这就是个利益之上,资本为尊的商人,可是今天许校程的这番话倒是让人有些意外。
老范应下来,“我们再和公司的其他人敲定一下。”
许校程点点头应允了。
退掉视频会议,老范才又端起茶杯喝了口茶,低声道:“不简单啊。”
沈怀研听到了,抬头问:“什么不简单?”
老范慢慢悠悠的又喝了一口茶,却忽而转移了话题:“你说这次盛和内斗谁会胜出?”
“这我就不知道了。”沈怀研老实回答。
“盛和的那些高层这样着急,看来这次许董事长是撑不过去了。”
沈怀研埋头看工程图,只回一句:“谁知道呢。”
“听说这位许总踢了不少人出去。盛和也该变变了。”
沈怀研总算是抬起头问:“这是什么意思?”
老范笑笑,“盛和是靠着建筑行业起家的,传统建筑行业是他们的招牌和强项,但是你看看最近几年,他们又是新材料研发中的龙头老大。这个许总,他早就重新创立了一个摆脱传统模式的新型商业帝国。”
听着老范的话,沈怀研眨眨眼,轻佻道:“没看出来啊,你还了解这么多?”
老范悠闲喝茶,淡淡摆谱道:“姜是老的辣,多学着点。”
沈怀研嘴欠,“对,没错,你就是可心的小辣姜。”
被老范朝着后劲轻扇了一巴掌,“不过许家那一滩浑水里,可没几个省油的灯,尤其那个韩丽,之前打过几个交道……小鬼难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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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校程原本是打算直接去芜县的,他已经到了机场,却接到了杨舒的电话,她说小象病了。
许校程从机场直接去的医院,孩子没什么大问题,就是发烧了。
小象挂上了点滴沉沉的睡着,许校程伸手给他盖被子。
身后的杨舒看着安静的看着这一幕,“这么晚,麻烦你了。”
许校程替孩子盖好了被子,客气而有疏离的一句:“应该的。”
这么多年以来,在他们的相处中,或者是每次请许校程帮忙后,杨舒都会说这么相似的几句,“麻烦你了。”有时候也会说句:“谢谢你。”
而许校程都是简洁的一句:“应该的。”
这么多年,他对着她永远都是这样客气疏离。
杨舒看着睡着的孩子,听着他的这句“应该的。”竟觉得有些苦涩。
他这句话无疑就是提醒着她,这么多年他对自己的孩子的照顾都是因为当初的那场意外,如果没有那场意外,自己和这个男人或许扯不上一点点关系。
“听说你花重金请来了国外的医疗团队?”
许校程没否认,“苏展不是没有康复的可能。”
杨舒看着他,“为什么会不间断的请医生来治疗?你我都知道,就算是能够康复,那他醒过来的可能性又能有多大呢?”
这么多年了,许校程费了那么多力气去请医疗团队,但是昏迷的苏展还是没有任何苏醒的迹象。
“杨舒,别这么悲观。”他淡淡道。
杨舒愣了一会儿,张口声音却有些沙哑:“你这么用心的去治疗苏展,是不是想着苏印回来后······”
许校程突然安静了一会,淡淡打断她“这和你没关系。”
病房里沉默下来,谁都没有开口说话。一会儿许校程出去接了个电话,回来后又恢复了以往的淡然。
“好好照顾孩子,我有事先走了。”
杨舒没应答,她始终低着眸子,不清楚在想些什么。
在学校里莫名被收回的项目,同事近来若有似无的议论,还有小象的生病。都让她有些难言的烦躁。
看许校程的身影即将消失在门口,她控制不住的问了句:“为什么这么多年照顾毫无怨言的照顾我们母子?”
许校程回头了,他看着坐在病床边的杨舒,还有她因为熬夜带着些红血丝的眼睛。他沉默了一会儿,看着她声音温和道:“当初承诺了你。”
杨舒苦涩的笑,“就是因为承诺?”
许校程看了她一眼,又平静的别开了视线。
他多精的人,怎么会不知道杨舒问这句话的意思。
半晌,他说了实话:“因为他是苏展的孩子。”
他又补了一句:“还因为,他得叫苏印一声姑姑。”
恐怕后一句才是重点吧?
杨舒觉得自己的心里苦涩异常,“我该夸你重感情吗?”
许校程笑笑,似嘲讽:“还好。”
他没心没肺的时候是真残忍。
“能问一句,为什么会是苏印?这么多年,你也应该念念不忘吧。”
许校程没说话,只是站在门口沉默着,他有些失神。
像是不懂她为何会这么说,又像是不知道怎么回答。
得不到他的任何回应,杨舒继续道:“记得那时候,你和苏印在一起的时候,苏展带着我去看你们,我们一起去吃饭。那天苏印被苏展框着喝多了,我看见你扶着醉酒的人,给她裹紧了衣服和围巾,又小心翼翼的抱起了她,动作小心谨慎到不可思议。”
她从没有想到,那个看起来又冷又傲的周焕,会那么小心翼翼的对待一个人。
杨舒无数次觉得苏印是自甘堕落的傻,可是大概没有几个人会拒绝的了另一半毫无底线的偏爱。
他们在一起的时候,就好像是拥有一个另外的世界。
义无反顾恋爱时,世界构成。这个世界只属于他们,其他任何人都只能是旁观者。
分开后,形单形只的他们又重新融入那个原本的世界,再让时间一点点的,在身上染上别的颜色。
可是偏执的人,懦弱的人,心怀愧疚念念不忘无法放下的人,落了一身的灰白,暗淡无光。
曾经存在过的、也曾绚烂过的爱情,只留下斑驳的底色,造就了苏印多年的耿耿于怀,而他也并非完全置身事外。
许校程安静了很久,像是在认真思考这个话题,或许连他都有些不确定,在他看来,这算不上一个问题。
许校程说:“怎么会不是她呢?”
也只有她了。
陪着他居无定所,生着病还陪着他四处奔波,生日当天许下愿望,“周焕,我们一辈子都在一起吧。”
从小到大,她应该没受过什么实质性的苦,可跟着他将这些苦楚都受了一遍。
在被父亲和韩丽打压的那段日子里,是她陪着他度过的。
分开后许校程有时候也想,为什么非得是苏印?
当时没有发觉,分开后的一段时间都是麻木的。很长一段时间后,他迟缓反应过来。
从始至终,都是他低估了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