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山顶公路上以超过限速行驶的车辆是警局的公车，从市局一路开过来没有停歇过一秒。正在开车的是局里出了名的老司机，也算是一支队里林芸手下的亲信。
此时，车上总共坐了四个人。
林芸坐在副驾驶位的后侧，手边拿着车上的唯一一个望远镜，却没有放在眼前。
这时候替山下的刘澈等人观察情况起不到作用，因为他们正处于山的对侧，也无暇为此驻足。追赶前面绑架了人质的车辆和帮助同事截停后方仅仅是颇为可疑的车，顺位关系几乎不用多加考虑——林芸毕竟是个老江湖，虽然还是有些许担心山下一个刘澈和两个初生牛犊不怕虎小年轻的组合会不会遇到什么危险，但也清楚其中的利害关系。
“林队，”坐在林芸旁边的一支队警员出言汇报，“另一辆车已经连上了卫星信号，我们现在可以跟总部联络。那边已经汇报了现在的人员安排，需要补充什么吗？”
因为营救季微事出突然，他们这次出来带的装备并不齐全，只有另一辆车上装载了卫星电话。在正常的无线通讯普及山区以后，这种极端状况下才会投入使用的设备也被逐渐闲置，通常只有年终调试的时候会派上用场。正因如此，在突然的变故之下，另一辆车上的人花了点时间才终于调试好可以联络的卫星电话。
“让俞英健别再派人过来了，我们应付的来。现在就怕他们的目的是调虎离山。另外，在我们后面已经出发的人堵住山下入口，在第一时间和刘澈他们取得联系，他有什么需要立刻安排……还有一件事，让他们一定看好王旭之。暗杀他的计划没有成功，但也许还有后手。”
“明白！”
也在同时，坐在副驾驶窗边的宋乔雨一直侧头看向窗外的山道和逐渐浓密的云雾，忽然一怔，旋即转头询问。
“林队。你刚才说山顶有一个废弃的风力发电站？”
路上的林芸除了主持现场局面，几乎把自己对这片区域的了解倾囊而出。
“没错。我从前去过，应该也是在我上学的时候废弃的……”林芸下意识摆弄了一下自己食指指节，发出了咔咔的响声，“刚开始因为市区的高楼到这里的距离能够看见山顶，有人拍板在这建了一座美其名曰‘遥相呼应’的地标，本来意思是既能供应周边村落的用电，又能当科教景点增加经济效益。结果他们发现这里不仅不好看没人理，风力一年也只有几个月能看，还影响航拍里‘纯粹的自然景观’。”
“所以那座发电站现在被拆除了？我没见到过这片有什么建筑。从高处来看，这里的发电站应该不会那么不起眼。”
作为一名狙击手，宋乔雨对视野一类的问题很有发言权。
而且他确实刚上过高楼，正好因为案件需求环顾过四周。直到刚才，宋乔雨才从周边的一些树木走势辨别出了几分熟悉的既视感，完全回想起当时自己见到的所有画面。
起码在他的视野里，远处青山绿水的背景下根本没有什么格外高耸突兀的建筑物。
“如果不是今天我都快忘了这事，在路上的时候也没太注意……”林芸微微皱起眉头，“毕竟就算在以前那里还开放的时候，市里还没那么多直接可以看见它的高楼，也只有山里没有雾的时候能看清。但如果是现在的可见度，本来应该是能看到的。怎么，小宋，你觉得这里面有蹊跷？”
曾经是宋荆的心腹，又在当时已经有了一定年龄阅历，林芸认识那位宋支队长的时候宋荆也才是个孩子，她更不像当时邵梓那样在宋支队长看来还算半大小子。因此，林芸很早就和宋乔雨这个前上司的儿子有过接触，也对他的习惯和基本技能有一定了解。
比如一个宋荆和宋乔雨通用一个固定的思维模式：他们的危机感一如战场上那样，永远紧绷着一条线，从不会有松懈的时候，可能也会一直延续到呼吸停止的日子。
宋乔雨或许不懂得如何辩证理性有逻辑的思考，但他知道怎样应对危险。只是这也带来了一个奇怪的缺陷：他的本能或许告诉他事情不对，但他无法解释感觉的来由。
见到宋乔雨无话可说，林芸也不强求。
“其实我也觉得情况不一定一帆风顺。因为我们已经把人逼到了一条死路上，这很顺利，但有时候太顺利不是好事。”
“林队说的没错，”前头的司机忽然插嘴，“小宋你是还没在这待久，偏偏是是这时候老会出岔子，绷紧神经的时候反倒容易过关。这老天爷啊，有时候就这么混账！”
宋乔雨不由得澄清一个事实，“我以前的工作也会出问题。”
能出的问题还不小。
他是迟钝而不是无知，当然能够察觉到整个市局的老一辈警员都对自己比较友好。这很大程度上是因为多多少少在一年的时间里察觉到了某种事实——宋荆留下的人脉资源就是这么不讲道理，连阐明身份的话都不用多说，信任就和她的徐琴绑定在了一起。
事实上，这让宋乔雨很不适应。
林芸微微一笑，“老方的说法既对也不对，主要也是关心你能不能习惯现在这些情况。我们的问题可能你原来的那么危险，但要说起出人意料的时刻，可是只多不……”
她的话还没说完。
“刹车！”
宋乔雨忽然眼神一变，一声警告脱口而出。
在他喊出声前的瞬间，一直驾车的方警官也踩下了大半的刹车，原本就因为盘山公路有一定角度的方向盘也不能猛地回转，以恰到好处的精确幅度转了过去。
就在那几十毫秒的时间里，宋乔雨瞳孔收缩、肌肉紧绷，身体的一切机能如条件反射般达到了应对危险时的状态，但这是少见的他也根本做不了什么来阻止危险的情况。
他的视线只能停留在能够掌舵的人身上——老方牢牢握住了方向盘，以最缓慢也是最鉴定的角度，操纵车辆在弯道上划出了一个确切的弧度。
轮胎与地面摩擦的尖锐声音在耳边划过，车辆仍旧不受控制的飘移了一段距离，正好卡在了外圈的栏杆旁不到半米的距离以内，另一边则是司机和宋乔雨发现的异状：
五六个边角卷起堆叠在一起的纸箱。
晚间的山道上没有太多光亮，路灯虽然不是没有但也只是聊胜于无，最能成为依仗的光源是明亮耀眼的车灯，恰好能让他们看见那异物的原貌。
“这是前面的车停下卸的货？”老方擦了一把冷汗，“咱们这是真被发现了？”
几个破旧的纸箱正好挡在了道路正中央，两侧都没有留出给车辆行驶的空间。他们这样的轿车都不行，更不必说前面那辆面包车，而它也不可能凭空从上面跳过去。
坐在林芸身边的警员开门下车一套动作刚要过去查看，就被林芸制止。
“记得俞英健和梁安他们那边发生的情况吗？”林芸面沉似水，“永远要考虑最坏的可能。如果有一个杀伤性武器就有第二个。这么看来，我们的行踪确实在对方的掌控当中，现在的情况都在对方掌握下。我们不能贸然去碰这种不明物体。”
“所以我们就这么停在了这里？”宋乔雨最终还是发出了疑问。他知道这时候保险起见是正确的，也想不出解决办法，但他也能判断出轻易的停步不是正确的选择。
他不是临场指挥的人选，但这里有人是。
林芸把手上望远镜交给旁边警员，同时拿走对讲机，“观察山下刘澈他们的情况，老方等待后面的人过来在车尾拿防爆服。小宋跟我抄近道，立刻出发现在还赶得上。”
宋乔雨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见到林芸转向了他。
“你是现在最合适的人选，而且，我知道你随身带着的不止是配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