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宴被领到了一个陌生的家,名义上的父亲对他还算关照,母亲一开始也作出一副热情的模样,到后来发觉闻宴从始至终都那样一副冷冷淡淡的模样后态度便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
不管闻宴做什么事,学习也好,吃饭也好总要阴阳怪气几句。
闻宴想,他们总有忍不了的时候。领养证既然已经办好了,只能让他们自己放弃领养。
闻宴咬了咬笔杆,做完最后一题后想下楼到厨房倒杯水。
这时候已经很晚了,一般客厅里早早没了人应该熄了灯,只不过那天晚上他看见那对夫妇坐在沙发上聊天的时候脚步一停,没有下去,反而在二楼躲了起来。
他想知道那对夫妇是否已经厌烦了他,却陡然听到这样一段话。
“我都说了那是一只养不熟的白眼狼,你不信。现在好了,我们都养了他快半个月不见他半分亲近!动不动就是那几句,嗯,好,好像说一个字要他命似的!”
男人也没有再为闻宴说话,沉吟一会后叹了口气,道:“那我们还是按照最开始说的那样把他送人吧。”
女人这才笑了起来,“早该这样!”她颇有几分洋洋得意道:“过几天黄家那边会办宴会,黄家夫人给我发了请柬,到时候你就带他去宴会上转一圈,看看有没有人要他。”
“呵。那个圈子里不大多都好这口?青涩又稚嫩的少年偏装出一副冷淡的样子看着就让人想摧毁不是吗?像是一颗生涩待采摘的果子,让他变得糜烂成熟咬一口就冒汁水不知会让人多有成就感。
那些世家玩的可比我们这样的人家脏多了。更何况还是个什么也不懂的雏。到时候恐怕我们还得掂量一下哪家的地位重。”
闻宴攥紧了手,眼里闪过一抹狠色,按耐着继续听了下去。
“你别是对他动了心思。”女人听着他的描述顿时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恶狠狠地瞪向男人。
男人脸上飞快闪过一抹不自然的神色,没让人发觉,只是不动声色地换了换交叠的腿,翘着二郎腿平静道:
“我和你上过那么多次床我喜欢男的女的你不清楚吗?”
女人这次松了一口气,“勉强信你。宴会就在后天,明天你就偷偷去他学校给他办休学。”
“行。这事完后咱们再去领养一个。这次全听你的。”
他们三言两语就将一个人的未来决定了,人在他们眼里仿佛是商品可以随意交换。
毕竟,失去双亲无权无势的人那么多,哪个不盼着脱离福利院找到一户人家呢?
闻宴冷冷地勾了勾唇角,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开始谋划自己明天该如何逃离。
可他万万没想到他在校园门口看见了宁煜珩。
闻宴飞快地打发走司机然后走到了宁煜珩面前。
然后众目睽睽之下他被拦腰扛在了肩上飞快地被带走了。
所幸校门口人不多,保安也没注意这里,司机也早早驱车离开,这才没引起什么大动静。
闻宴的肚子被压在宁煜珩的肩上,宁煜珩跑的很快,压根都看不出他还扛着一个人的样子。
肚子被咯得实在生疼,倒挂的姿势让他脸部迅速充血,变得通红。
他捶打着宁煜珩的背,因为怕街上寥寥的行人误会他是人贩子,所以只是低声呵斥:“放我下来!你疯了吗?放我下来!”
宁煜珩充耳不闻,一心只是想扛着他逃跑。
他似乎计划好了路线,路途中间没有丝毫犹豫。
闻宴肚子一片翻江倒海,他一遍遍让宁煜珩停下,打他,咬他都试过了,宁煜珩无动于衷,像是丝毫不想考虑他的感受。
一股酸苦的味道充斥了舌根,他哽咽了起来,泪水打湿了宁煜珩的衣服与披落的银发,“我肚子疼。”
宁煜珩终于慢慢停了下来,他换了个姿势,把闻宴挪到前面,让他两只腿夹着他的腰,他则托住了闻宴的腿根。
等到了一个隐蔽的废弃雨棚时才将人放了下来。
闻宴依旧在细细地轻声哭着,被放下来后忍不住抬手想扇面前的人一巴掌,却陡然看见了一双灰白浑浊无光仿佛死鱼一般的眼睛。
一片死寂,没有半分生机。
怎么会……这样……
这双眼睛以前不是最漂亮最好看的吗?不管是无暇月光还是灿烂晨光洒下,里头都似有万千星辰流转一般璀璨绚烂,让人看着就不想移眼。
怎么会这样了?
闻宴的心好像被揪住了,他的视线自上扫到下,才发现宁煜珩身上脏的不像话,脸上也是一片脏污,而他的脚上没有穿鞋子。
刚刚走来的一路都在流血,连十只脚趾的指甲都已经翻了盖,仿佛被人上了酷刑一般狰狞可怖。
闻宴心抽痛了起来,眼尾变得湿红一片,他死死地攥住面前的人的胳膊,颤抖着声音问:“你……你怎么过来的?”
从这里到孤儿院,近乎跨越了一座城市,开车用了两个小时。
他不敢去想,身无分文的宁煜珩是怎么一路找来的。他怎么知道自己在这儿,中间遇到了什么困难,是不是走错过路。
这一切他都不敢想。
自姜凝意白无声离开后,再也没有人这么对他。
怎么会这样呢?只见了一面的人便黏黏糊糊地缠上来,口口声声说着喜欢,只相处了那么一点寥寥无几的时间便说着只要他好他便可以安心地离开,甚至费尽心思地来到他面前,以至于弄得一身伤痕。
宁煜珩伸出手,想要拭去他脸上的泪,被闻宴一把拍开了,像是自暴自弃一般地大声崩溃质问着:
“当初不是你把我推出去的吗?!当初不是你说我跟了他们是为我好吗?那又像条丧家之狗一样地黏上来做什么?!
既然你说我过的好你就可以放心地离开,那我告诉你我现在过的很好很好!你他妈滚吧!
你知道我住的房子有多大吗?知道我每天晚上睡的床有多软吗?知道我每天晚上都有牛奶喝,每餐吃的都是什么山珍海味吗?!知道我上的学校一年学费多少吗?!
你他妈什么都不知道就这样凑上来你他妈是要我做什么?!
看你可怜跟你回去吗?!
不可能。我已经过惯了好日子了。你滚吧。
滚!”
一滴一滴灼热的泪水划过闻宴的脸颊,那双灰色的眼睛只是怔怔地看着他,然后突然凑近了他,用冰凉的唇,一点,一点吻去闻宴脸上的眼泪。
“是我错了。
对不起。
他们不好。
和我回去吧。
我好。
我会尽我所能对你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