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敏熙一直都对周泽锦口中的老大感到好奇,但现在真坐在一块了,加上黑夜冷淡的态度,她竟完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又或者不知该如何开口。
这青年实在太过出挑了,但这种出挑却绝不会让人感到亲近,他周身流露着一种说不上来的疏离感,将自己与这里的一切都划分开来,俊俏的眉眼间还有几分不耐烦,似乎是在厌恶着什么。
如果非要周敏熙找个词来形容青年的话,她能想到的居然只有危险二字。
这个青年很危险,明明嘴角的笑意从未落下,但轻微蹙眉的霎那,周敏熙竟是有几分害怕,放在桌下的手也不安地叠在一起。
李怡然坐在周敏熙旁边,自然没有错过周敏熙的这个小动作,她和周敏熙从高中就是同学,周敏熙看起来阳光外向,但其实性子软的厉害,她知道周敏熙现在这样就是紧张或者害怕了。
因为周敏熙一直想要见周泽锦的这个同事,再加上还是个帅哥,李怡然不可避免地以为她喜欢这人,想着在周泽锦去买东西的时间想办法活跃下气氛,再顺便撮合下两人。
但现在看到青年有些目中无人的态度,李怡然别说撮合了,她甚至想帮周敏熙骂两句,别的不说,就看在周泽锦的面子上也不能这么晾着别人吧。
“我说,你别太......”
“啪——!”
李怡然刚打算帮周敏熙出气,但对桌的一个男人似乎是喝高了,突然转过身来将手用力拍在他们的桌子上。
男人看起来有些壮,脸上因为酒精的作用而红得厉害,说话的口气像是在邀请却又咄咄逼人,“两位美女,闲着也是闲着,一起来喝几杯啊,哥请客。”
周敏熙性子软,本来就有些紧张,现在更是被男人的动作吓了一跳,她扭头看向男人时虽然露出厌恶之色,但那厌恶之下还隐隐有几分害怕。
李怡然则正相反,她有些争强好胜,凡事能不忍就绝对不会忍,刚想站起来拍回去顺便再叫这个醉酒的男人滚蛋,但还不等站起来就被周敏熙拉住了。
李怡然冷静下来,这发现那男人同桌的其余人也在盯着他们,视线在几人身上来回打量。
事实上,和男人同桌的几个男人也被这变故惊住,但他们扭头看到身后桌只有两个女生,外加一个青年时就立马松了口气,对方只是一群小年轻肯定不敢闹的。
可惜,他们不知道的是男人正好撞在黑夜需要发泄的枪口上了,黑夜现在可不是在出外勤需要惯着某些人,即使闹大了,也大不了进局子里待着,然后等贝岑烟捞他出来,再顺便挨几句骂就行了。
黑夜扭过头来,看了眼拍桌子的男人,又将视线落在和他同桌的另外几个男人身上,用同样咄咄逼人的口气道:“一个大男人喝多了就朝女生发酒疯?跟个怂包似的,怎么不去找个比你块头再大点的男人唠两句呢?”
“另外你也不看看自己长什么样子,配和我们搭讪吗,一身肥肉露在外面也不嫌弃害臊,拿自己当野猪呢,要皮不要脸的东西。”
“最后,你们几个跟他坐一桌不嫌丢人吗,如果还要点脸的话就拉着他赶紧从这里滚蛋,实在不行给他丢河里,给他洗洗脑子,降降温也行。”
黑夜的声音不大,但无奈先前男人的那巴掌太响了,将周围几桌人的目光都吸引过来。
这年头,好事者不少,隔岸观火的更是数不胜数,事情不发生在自己身上,永远无法理解和共情受难者当时的感受。
男人似乎没想过这青年敢这么下自己面子,还连同桌的人一起被骂了。
他本来就注意后面两个女生很久了,想借着酒劲将人拉过来一起喝几杯,即使后面周泽锦和黑夜二人过来了,他也抓准了这些小年轻不愿惹是生非的心思。
谁想现在......这青年的气势居然比自己还凶。
周围人明明是在看热闹,但他们的目光在酒醉男人看来就像无数双指责和批判的手,男人脸红得厉害却还想挣扎着说些什么,却被黑夜抢先一步,”最后一遍,把手拿开,然后爱去哪待着就去哪待着,反正别在这里恶心我的眼。”
“我手就放在这里,你又能怎么样了!”男人红着脸吼道,似乎就打算借着酒劲这样没皮没脸地耗下去,“你有种打我啊,小白——!”
黑夜掐着男人的手腕直接将人甩到他身后的桌上,他没怎么收着力道,要不是桌底被固定在桌上,怕是连桌子都要被一起掀了。
周敏熙和李怡然的这张桌上还有她们吃完没丢的竹签,黑夜随便拿起一根签子站起来,在男人没爬起来前直接将尖端抵在他眼前,“我心情不好,现好在气头上,别在这里继续挑衅我,否则别怪我我真把这东西从你眼珠子这捅进去。”
黑夜压着没让眼眸浮现血色,但那目光里的杀意实在骇人,像把刀架在了男人脖子上,似乎他再多说一句便会人头落地。
黑夜再抬眼,连带男人同桌的友人也不经打了个寒颤,他将竹签在男人脚边,那一瞬间,男人如死里逃生般,再不敢耍酒疯了,狼狈爬起来,连着同桌的几人一起,双腿略微打颤地快速离开这里。
等那几个那人离开后,黑夜又看了看周围的人,见有人仍旧用好奇或探究的目光打量他,便笑起来故作轻松地说:“不好意思,因为这种事情打扰到你们了,但这种热闹没什么好看的,没人想遇到这种事,更不想这种事发生在自己的朋友身上。”
“再者,闹事的人也已经跑了,没必要再一直盯着人家女生看了,她们是受害人,又不是犯了什么大错,不为别人着想,也顾及下自己的良知吧。”
说话间黑夜目光扫过众人,有了刚刚那一幕,没人觉得他这话是在客套,更何况他说得也确实有几分道理,再者青年的眼神实在凶得可怕,让人连对视都不敢。
片刻后,确认没人再看他们了,黑夜才重新坐下来,短暂发泄后他才意识到自己可能把对面的两个女生吓着了,碍于周泽锦的关系,刚想象征性解释两句,李怡然已经先一步道:“酷啊——!难怪周泽锦叫你老大。”
黑夜:“.......”
这女生这么神经大条的吗。
他又看了看周敏熙,随口问道:“有纸巾吗?”
“啊......有。”周敏熙这才反应过来,急忙从包里掏出纸巾,递给黑夜后又不好意思地问:“你要纸巾做什么......”
“擦手,我嫌那男的手脏。”黑夜用纸巾擦了擦手,又随手丢在吃完的一次性碗碟里。
李怡然悄悄戳了戳周敏熙,似乎在暗示什么,黑夜没错过她的小动作,联想刚刚在她身上感知到的恶意,不难猜出她在想什么,他再次将视线别过去,轻叹口气后主动解释道:“我脾气不好,今天正好有点烦心事,没故意晾着你们,还有,如果因为刚刚事情吓着你们了,那我再说声对不起。”
因为性子使然,周敏熙依旧觉得黑夜有些危险,但有李怡然在旁边活跃气氛,即使黑夜回话不多,也不像先前那般冷场了。
等周泽锦带着几杯奶茶回来时,见几人聊了起来,自己也笑得十分开心,顺带将手里的奶茶递给黑夜,“老大,你跟我姐她们聊得开心吗?”
“挺好的。”黑夜接过奶茶,净化器回来了,他心底的恶意不再过分叫嚣,连带那股危险的气场也化去不少,但他到底不喜欢这种过于热闹的地方,等周泽锦坐下来,又陪几人聊了几分钟便站起来,“憨憨,时间不早了,你带我随便逛逛,然后大家都早点回去休息吧。”
说话功夫黑夜已经走到不远处了,周泽锦点头跟着站起来,他见周敏熙也站起来,又看看不远处没在注意自己的黑夜,悄咪咪靠在表姐旁边小声嬉笑道:“姐,我老大人是不是超级好?”
周泽锦问话的声音很小,周敏熙听到后下意识朝黑夜望去,但对方似乎听到周泽锦的问话了,转过身来正好和自己四目相对。
青年的相貌太过惊艳,即使周敏熙已经近距离看了好几眼,但再见依旧无法移开视线,让人忍不住去探究和靠近青年,但他身上又有种独特的疏离感,像是锋芒与利刃,危险且神秘,在周身竖起一道密不透风的高墙,禁止任何人靠近。
尤其动手的时候,周敏熙确信青年是那种对街坊俗世不屑一顾的纨绔子弟,个性张扬且高高在上,做出什么出格或过分的事情都不让人觉得奇怪和另类。
即使青年开口解释了,周敏熙依旧无比担忧,这样一个人,和周泽锦共事真的没问题吗?
但当周泽锦回来时,周敏熙的一切担忧都自行散去了,她看到青年唇边的笑意变得明显,那股可怕的危险气息似乎也在一瞬消失不见,似乎连心情也好了不少。
那一刻,周敏熙确定这青年才不会欺负周泽锦呢。
“嗯。”周敏熙小声回道,“你老大是很好。”
黑夜假装不知道周泽锦和他表姐的悄悄话,在不远处催促道:“憨憨,你们聊什么呢,快点走了。”
“来了。”周泽锦拖着周敏熙和李怡然赶到黑夜旁边,趁着一些店铺还没彻底关门前带他逛了起来。
周泽锦和黑夜并排走在前面,因为他不久前刚和周敏熙逛过,知道哪里有什么好玩的东西,就拉着黑夜这边跑跑那边跑跑,而李怡然则牵着周敏熙走在后面,也不知道在聊什么,一路都说个不停。
周泽锦知道黑夜因为写口供熬了快两个通宵了,再者他能来过来玩,自己就已经很开心了,也便没拉着人逛太久。
此时,十一点多的兴海夜市依旧热闹非凡,烧烤摊上的客人只增不减,中央广场的舞台上表演早就结束了,台下的桌椅也被因烧烤店没了空位而移坐过来的人占据,剩下几张零星的空座还是因为垃圾太多才没人抢占,当然黑夜他们几人走前还是记得把垃圾扔掉的。
中央舞台再往深处,还有条会有水上表演的宽敞大河,河上架着雕刻精美的拱门石桥,石桥外圈还缠着七彩斑斓的灯带,但刚刚不久也全部熄灭了,只剩沿岸一侧店铺的灯牌还在亮着,户外的烧烤架上还配了大风扇,将木炭持续燃烧后白烟与灯光一同吹向河岸与桥头。
那烟与光飘到拱桥最高处时都变得朦胧稀薄,如同月光有了实质,如雾般迷蒙,又似纱般轻柔,深夜的风吹拂斜向生长的杨柳枝条,树影婆娑,摇曳生姿,只差一轮真正的月亮映在水上。
短短几十米的间隔,热闹与喧嚣变成了冷清与孤独。
对此刻的黑夜来说人多不多其实没多大区别,侯涅生那家伙也不知道干什么去了,居然到现在还不回信息,他又掏出手机看一眼,心底刺耳叫嚣的恶意变得更加猖狂了。
他一手搭在桥围栏上,另一手插在口袋里,指尖蹭着装有匕首的弹珠,又低垂着眼帘看向有些昏暗的河面,让人无法注意他眸中若隐若现的猩红。
对周敏熙和李怡然二人来说,突然安静下来的感觉还觉得挺奇妙的,连说话的声音也变轻了不少。
拱桥的另一头走几十米就有条小的道路,车子能开进来,周敏熙刚刚就让周泽锦去把车子从另一头开来,这样也不用都再跑一趟了。
周敏熙看向黑夜,这里对于普通人来说有些昏暗,她看不清黑夜的具体面容,但知道这人一定好看得过分。
李怡然轻轻拍了周敏熙一下,对她露出个鼓励的表情,用口型无声道:【加油。】
周敏熙想摆手拒绝但又被李怡然推了两步,来到黑夜旁边,她看了看黑夜的侧脸,低下头有些不好意思地说:“许明渊,泽锦在工作上一定给你添了很多麻烦吧,我以前一直以为他叫别人老大是被哄骗和忽悠的。”
“今天......今天见了才知道你跟我想得其实一点都不一样,真的很感谢你没有欺负他,反而愿意这么照顾他。”
李怡然瞬间僵在了原地,这怎么和她想的不一样呢。
不过说来也是,周泽锦那性格确实,被欺负了都不知道,还总是笑嘻嘻的。
周敏熙将憋在心底的话说了出来,再加上那颗因担忧而悬着的心有了着落,终于彻底松了口气。
黑夜知道周敏熙是在关心周泽锦,但现在实在分不出心力应付了,便道:“没有的事,他很好,平时也帮了我很多,更何况,他值得别人对他好。”
“再说了,我们组长比我还护短,在这里没人会欺负他,你大可放心。”
青年的脾气确如他所说的不是很好,他手插在裤子口袋里,倚靠在桥栏杆上那忽略他人的模样实在有些气人,但他说话的语气又含着笑意,似乎在尽可能显得温和。
刚说完,黑夜听到周敏熙的手机响了起来,估计是周泽锦到了,扭头看向桥另一头有些昏暗的道路,随口问道:“需要我送你们过去吗?”
“不用了,今天已经够麻烦你了。”周敏熙抱着熟睡的李怡然与黑夜告别,“我和怡然自己走就行了,你也快点回家吧,路上注意安全。”
“嗯,路上慢点。”黑夜抬手与周敏熙二人告别。
柳梢下,拱桥上,只剩黑夜一人了,此地不属于夜市喧嚣的静谧彻底成了孤寂,几步之遥的热闹人烟与他无关,入耳是欢声笑语,但感受到的却是纷杂无穷的恶意。
他有些烦躁地掏出手机,屏幕上什么都没有,侯涅生那家伙到现在依旧没回信息。
“那家伙,到底干嘛去了,到现在都不回消息。”黑夜换做双手搭在栏杆上,视线与思绪一同顺着河流远去。
周边无人后,他眸中的血色来回闪烁,烦躁得更加厉害了。
想发泄.......
想毁掉点什么......
更想让侯涅生立刻出现在自己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