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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实中的想象生物还没完全显形就被周泽锦杀掉,天边的黑云也被他半途拦截,毁得渣都不剩了。

这导致梦境里祝巫异能者的祭祀仪式遭到了前所未有的重创。

徘徊在白日耳边的孩子声音莫名消失后,他好不容易才重新放空自己,谁想刚抬头看向天边的黑云,那云就瞬间炸了开来。

炸得四分五裂,又散得干干净净,转瞬之间,暗红色的天幕上再寻不到半点黑色。

祝巫异能者早有预料似的抬眼望向天空,平静到仿佛成功与否都跟他没有半点关系,反而是站在他长杖上的人面鸟发出愤怒的咆哮。

“不——!为什么?!到底是为什么?!”

“他只是想活下去而已,他有什么错!”

“我知道你在的,上神啊,他是祝巫啊,他当与神灵沟通”

“他说你是真实存在的,你就肯定存在的!”

“上神啊,既然存在,你为什么不继续回应他了?”

“是他还不够虔诚啊?!还是我们给的祭品还不够呐?!”

“他明明看到了啊,他说看到了尸骸堆成山,地是黑的,天是红的,还有吞噬一切的黑海......”

“这场梦,这梦里的一切,都是我们为你仿制的,你感受不到吗?!”

“你肯定感受到了,你就是感受到了,你甚至看到了,可你为什么就是不回应他?!”

“这些人都是献于你的,梦里还是现实都是,可是有群该死的蝼蚁在阻止我们?!”

“一次两次,全是那群蝼蚁搞的鬼,是他们心不诚,全是他们的错,可你为何偏偏只罚这可怜的孩子!”

“为什么,这不公平,上神啊,你好残忍,你凭什么要如此残忍!”

......

人面鸟嚎叫了很久很久,冗长的声音沙哑起来,尖锐地刺痛着白日和褚捷海的耳膜。

最后,它站在长杖上狰狞地瞪着磕头的祭品,“是你们的错,肯定是你们的错,没错,你们心也不诚才让上神不理我的,给我杀了他们,杀——!”

它又挥了挥翅膀,羽端扫过被祭主们带来的侍从和侍女,“这些也是,把这些无用的垃圾也全扔了。”

话音落下,褚捷海和白日听到腐兽扇动翅膀的声音。

下一秒,四只守山道的腐兽先后落到祭台上开始大肆屠杀。

一时间,祭台上哀嚎无数,残尸遍地,流出的血多到祭台容不下,浸满每一寸土地后缓缓流下。

褚捷海和白日的脚边都是血,鞋面上也是,前者又用余光看了下旁边的石阶,七八层石阶上都染了血,可血还在继续往下流。

四只腐兽杀光了人,又大快朵颐起来,直到吃不下了才或抓或叼地带着尸体飞走。

褚捷海听到“噗通噗通”的落水声,这些人的尸体全被丢到了城中的那条河里。

难怪周泽锦游到环形山里时会疼得厉害,里面堆了这么多尸体,想不腐化都难。

可看周围这些人平静的模样,中央城镇的人怕是早就习以为常了。

褚捷海又想起人面鸟刚说过的那些话,它说世界上有神,梦境世界就是为神创造的。

这到底......他完全不敢去深思,甚至为此感到后怕。

这时,祝巫异能者从石台上跳下来,又敲了两下长杖,气急败坏的人面鸟低头看了他一眼,继续怒道:“滚!”

“一群没用的东西,赶紧滚!”

“仪式都失败了,还站在这里干嘛?等死吗!”

“都滚啊,一群垃圾,废物,畜生不如的玩意!”

......

它正骂着,已经有不少人开始跑了,褚捷海和白日占据地理优势,瞥见旁边人有动作后立马先一步开溜。

他们溜得速度快,步伐还稳,后面有些人踩了台阶上的血,脚一滑直接摔了下来。

即使没死,被后面的人踩踏过去也是不可能活了。

褚捷海跑下山,又跑了很远才停下来,他回头看向中央小山,山间的石阶上流满了血,还躺着不少刚咽气的热乎尸体。

飞天腐兽嗅到了味,从他上空掠过,飞过过去抓起几个尸体又飞走了。

它们边吃边飞,吃一半扔一半,甚至还没仍准,半拉尸体掉在河道旁摔成了一滩骨血参杂的肉泥。

褚捷海第一次觉得这幕毛骨悚然,梦境里祝巫异能者能像碾死蚂蚁般弄死人,那现实里呢,真实存在的神是否也如.....

“褚捷海。”白日见他不对劲,叫了他好几声,见他勉强回过神来又低声道:“赶紧走了,有什么话回山上再说。”

褚捷海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震撼,颤栗,又或者是恐惧。

他快步跟上白日,“来了。”

跑回环形山后,褚捷海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祭拜仪式上看到的东西根本就不是什么错觉。

他脚下踩的是尸骸血水堆积的山河,听到的“咯噔咯噔”声正是人骨被水流冲刷碰撞在一起发出的声音,眼睛看的是沾满鲜血的小山。

还有鼻尖,嗅到的也是血肉腐烂的味道......从天到地,梦里的一切都是用人命堆砌出来的。

这里最不值钱的就是人命。

可悲哀的是,现实亦是如此。

“这到底......”褚捷海的声音有些发颤,“祭的是哪方邪神啊?”

他终于反应过来了什么,猛然抓着白日的手腕,震惊道:“夜旻!”

“许明渊,你对象她肯定知道什么,她强得那么离谱,能限制她不让她开口,不让她插手的除了神,还能是什么?!”

“天衡山上究竟有什么,她在其中又扮演了什么角色,使者,侍从,巫师,还是别的什么,她跟我们真的是一边的吗,还是神派来监视我们的?”

不等白日说话,他自问自答道:“不对,她跟我们肯定是一边的,她要杀我们实在是太容易了,根本不值当这般兜圈子。”

“难怪那时候她不让我继续说下去,神能听到的,她担心我们会......”

“冷静一点。”白日打断褚捷海,又将他紧攥自己的手扯下,“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但神没你想得那么恐怖。”

“这还不恐怖吗?”褚捷海指着中央城镇反问道,“如果这些不叫恐怖,那什么才叫恐怖?”

“许明渊,这梦境就是我们现实的折射啊,祝巫能轻易弄死受害者的梦境副体,现实里神也能轻易弄死我们,我们不过是......”

“法官。”白日再次打断褚捷海,“夜旻喜欢忽悠人,可很多时候那都是他变相的暗示。”

他看着褚捷海,声音高了不少强迫对方冷静点,“你想想他为什么要用法官来隐喻,而你又是怎么回答他的,你自己好好想想。”

“我......”褚捷海深吸几口气,尽可能将这些恐惧抛出脑袋,低着头开始思考白日的问题。

片刻后,他似乎有了答案,抬头与白日对视。

他对上一双略带血色的眼眸,里面有种近乎残忍的冷静,像是无法被任何事物动摇。

这一瞬间,褚捷海恍惚起来,好似被夜旻隐喻的法官就站在他面前。

他听法官平静地陈述道:“一视同仁的残忍。”

法官又道:“看看祝巫异能者吧,褚捷海,那人面鸟气急败坏的样子还不够证明吗?”

这句话彻底点醒了褚捷海。

是啊,如果神会回应祝巫异能者,他何苦进行这么多次献祭,何故会变得这般愤怒。

有神存在又如何,不给予任何回应的神等同于不存在。

“谢了......”褚捷海做了几个深呼吸又重复一遍,“多谢了,许明渊。”

过了好一阵,他彻底冷静下来,甩了几下头发,准备同白日商量接下来该如何是好,毕竟现在的事态发展远超他们想象。

“我们......”

他刚说两个字,梦境世界戛然而止般瞬间安静下来,他眼前的鲜红也被无边的黑暗顶替。

祝巫异能者的梦醒了,他睁开眼,躺在病床上怔愣地望着天花板。

他身形消瘦,因常年卧床,皮肤不算黑,但脸上有些奇形怪状的伤痕,有像刀伤的,也有像烧伤的,更可怕的是他的一双眼。

那双眼睛像是草木灼烧后的灰烬堆到一起,眼瞳黑到诡异,里面没有半点光点和生机,似是已经麻木到了极点。

望着望着,他眼珠子往床边转了转,似乎在找什么人,但确认床边没有人后又重新望向天花板。

刚望没多久,他突然坐起来,一手攥紧胸前宽大的病号服,另一手卡在自己的脖子上。

看动作,他在剧烈咳嗽,可脸上却不见多少痛苦,似乎是习以为常了。

床单被他咳出的血染成了刺目的红,可病房里却静得可怕。

他发不出声音,这里还只有他一个人。

紧急呼救的按钮在他身后的墙上,可他连转身按按钮的力气都没有,他似乎就要死在这里了。

这时,插在他身上的心电监护仪响了起来,代替他发出尖锐刺耳的求救声。

几秒钟后,医护们赶进来,开始对他实施抢救,抢救途中,还有个身材干瘦,皮肤发黑的中年男人。

男人长得尖嘴猴腮,看起来有几分奸邪,明明是在担心病床上的孩子,可就是给人一种不怀好意的错觉。

如果白日几人在这里,肯定会惊讶于男人的脸和梦境中的人面鸟一模一样。

不知过了多久,医护们离开了,连句叮嘱都没留下。

他疲惫地躺在床上,动动手指的力气都没了,眼睛也是都不眨一下,里面有种习以为常的麻木。

这一幕他每天都在经历,每天都要经历很多次。

他活着,但他活得生不如死。

“二狗子。”中年男人坐到床边叫着他的名字,“二狗子,好点没,叔给你弄点牛奶喝?”

祝巫异能者,这个名叫二狗子的男孩没有理睬男人,继续空洞地望着天花板。

男人似乎也习惯他这样了,坐在床边不催不恼地等着。

过了几分钟,二狗子疲倦又缓慢地眨了眨眼睛,然后扭头看向坐在床边的男人。

这是他的叔叔,阿贫。

阿贫是叔叔的贱名,说是深山沟子的孩子命苦,只有叫个贱名才好养活。

他爷爷不信邪,生了个儿子取名叫大富,结果刚一岁就没了。

大富死得很有戏剧性,是爷爷拉车时没注意掉下来被车轱辘碾死的,车上拖着刚丰收的玉米,要运到外面去卖。

他们一年的收入全靠那些玉米,可大富死在了讨收入的路上。

爷爷吃了亏、信了邪,不敢再取好兆头的字,生的二儿子叫阿贫,三儿子叫阿愁。

他希望这两个儿子能和大富的名字一样反着来。

阿贫富裕,阿愁乐呵。

可惜,大富没富,阿贫很贫,阿愁也很愁。

山沟深,山路陡,光是去最近的县城就要走个几十公里。

若是遇到大雨大雪,别说外面的人了,他们这些土生土长的都可能丢了性命。

这山沟深处的小村子进来不容易,出去难上难,别说女人了,连母狗都少得可怜,若是有条母猪,便能称得上富裕了。

阿贫和阿愁能在单身到四十多时讨到媳妇,全靠那年国家派人来山沟里支教。

不过阿贫说他妈不喜欢他,别说好听的大名了,连个贱名也不给起。

阿愁没读过书,大字都不识几个,让阿愁取名自然是为难。

最后还是他爷爷看到圈子里正下窝的母狗,刚生一个,第二个还没下。

于是,他就叫二狗子了。

他记事晚,四岁多能记事时他妈他爸都不在了,关于那两人的事全是听叔叔阿贫讲的。

阿贫说他妈不要他了,在他两岁时自己偷摸跑了。

那天,村里人出去分头找,人没找到,天空就先飘起了雨。

雨越下越大,大家开始往回赶,可阿愁一直没回来。

等第二天雨停了,大家再出去找,没找到他妈,反而找到了阿愁。

阿愁脚滑摔到了山沟里,腿折了,上不来,雨声太大吞没他的求救声,被积在沟子里的泥水活活淹死了。

阿贫说发现阿愁时,他就剩半边脑袋露在积满泥水的山沟里。

死不瞑目,挺骇人的,看了要做噩梦。

至于他妈,不知道是真的跑出去了,还是摔死在山沟里了。

反正结果都一样,他妈带走了他爸,他在没记事的年纪没了双亲。

山沟里环境差,医疗条件更差,有大富的事情在,他爷爷信极了鬼神之说。

阿贫和阿愁若是生病了,爷爷先让他们自己扛,扛不过就试土方子和请神婆。

两个儿子顺利活到这么大,让爷爷更加坚信了这些东西。

他七岁那年生病发高烧,扛了三天仍旧高烧不退,爷爷才开始弄土方子给他治病。

最后,他的烧退了,但失了声音,成了哑巴。

本来他还能发出点沙哑的含糊声,可那次发烧落了病根,他的身体越来越虚弱,别说下地干活了,隔个十天半个月就要生次病。

爷爷每次都给他用土方子,越邪乎的越好。

久而久之,他彻底发不出声音了,身上多了很多奇形怪状的伤口,可身体却没好起来,反而越来越虚弱,连站着的力气都没了,还会动不动咳血和发烧。

生病很疼,治病更疼。

不过可能是他的贱名起了效果,他一次又一次活了下来,但活得很痛苦就是了。

每次,他疼得生不如死时,爷爷就在他耳边叨叨神啊鬼的,求老天救救他。

他也在求,他祈求如果这世上真有神,那就请救救他吧。

可惜,神没有救他,他爷爷见他的病一直没好,一咬牙花了两百块请了个神婆。

他不知那老婆子给他喝了什么东西,他全身都疼得厉害。

他觉得自己要疼死了,吊着一口气上不去、也下不下,卡在中间,半死不活。

他真想把这口气直接吐出来,就这么死了,一了百了算吧。

可是神婆在他的床边又唱又跳的,吵得厉害,逼他把那口气咽下去,再次活了下来。

那一刻,他想,为何只有他要遭受这般苦楚。

如果世界上真的有神,能不能救救他。

求求了,救救他吧,他愿意献上他拥有的一切。

他要的不多,他只是想不那么疼地活下去,仅此而已。

他的眼睛闭了又睁,睁了又闭,反复了无数次。

他没能睡着,也清醒不过来,反而越发恍惚。

恍惚间,他看到了一片极其诡异的场景。

红色的天,黑色的地,腐朽干枯的万物,还有吞没一切的黑海。

黑海漫无边际,上面漂浮着数不清的尸骸,只剩一座小山尚能容身,山间同样挤满了尸体,而山顶站着一个人。

他看不清那人的模样,可对方一身白衣,与这破败腐朽的世界格格不入。

那人站在山巅,仅是一个身影就有种蔑视众生的威严。

没有任何理由,他确定那就是神。

众生皆是蝼蚁,毁天灭地又高高在上的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