贝家以往年底的家族聚餐更像集团晚宴,各大公司的管理局都会派人前来参加,规模更是宏大得让人难以想象。
这次遭遇大灾难,虽说没伤及根本,可短期内也算元气大伤,晚宴得以重新变回家宴,只有贝家的一众家族成员前来参加。
贝家人多,不过事发时基本都在平燕,救援及时没什么大的伤亡,反倒是后续的病变感染导致一部分人没挺过来,一少部分觉醒成异能者。
以现在形势来说,若是觉醒成异能者,不说大肆宣扬,也得在家中小范围庆祝一下,然而贝家刚觉醒的异能者却恨不得夹着尾巴藏起来。
只差正式流程的管理局局长岑修文,总局二队队长岑憬和三队队长岑琛,还有兴海分局负责人贝岑烟。
以双方现在的尴尬交情,这四人站在一块儿,普通人不敢上去攀谈,异能者更是躲得远远的。
再看他们的穿着,开完会赶过来的岑修文是一身西装革履,岑憬穿着高领白毛衣,岑琛也是熟悉的黑夹克,至于贝岑烟......
不知道的还是她是出席来葬礼,黑西装,黑衬衫,西装刻意敞开,能让人看到衬衫上的白玫瑰图样。
所有人都知道她穿成这样是在挑衅贝赫尧,可现在这种情况谁敢说她的不是。
贝赫尧来后见到她的穿着果然不悦地皱了皱眉,“贝......”
岑琛也不是个好脾气的主,他打量着贝赫尧,抢先一步问道:“老爷子,怎么没带你老婆一起上台啊,之前不是很恩爱的吗?”
燕明霏过世得早,岑琛指的老婆只可能是他婚内出轨的小三,也即贝红雪的母亲祝曼婷。
当年贝红雪跑过来认亲一事闹得沸沸扬扬,后面贝赫尧娶祝曼婷进门时一帮人为了讨好老爷子逮着贝青瓷和岑憬几人说不是。
贝青瓷劳累过度,早早去世,在场所有人都有一份不可推卸的责任。
冷眼旁观,或助纣为虐。
谁能想到现在竟会风水轮流转,天下大乱,格局动荡,异能者成为众所周知的存在,岑修文等人又在管理局身居要职。
老爷子自然想带祝曼婷上台说话,可岑琛几人也在,他不可能带人上来,连带贝红雪一家也只能站在角落处。
角落里,贝红雪搀着她的母亲,听到这话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四五十岁人当即眼眶湿润起来。
岑琛视力好,嗅觉敏,赶在贝红雪作妖前扭头朝她看去,吊儿郎当地说道:“觉得委屈啊,来,到台上去,跟我们大家说说你到底有多委屈。”
一瞬间,所有人都扭头朝贝红雪看去,她只得尴尬地往自己老公身后缩了缩。
黄颖彤同样很害怕岑琛,也跟着藏到他父亲身后。
贝红雪老公是她被认回贝家前找的,男人的家庭背景普通,这么多年下来都无法适应贝家的很多大场面。
他手足无措地任由众人打量,最后只得朝岑修文投去求助的目光。
在场只有岑修文能管住岑琛,可若是稍微了解一下便会知道年轻时的岑修文比现在的岑琛还要嚣张。
岑修文是岑家最受宠的小儿子,别的富家公子是拿权势压普通人,他却喜欢压这些富家公子,各家不学无术的小孩都被他霍霍过。
偏偏除了这件事,岑修文又样样顶尖优越,别说揪出什么毛病和污点出来,岑家老爷子还时常夸他做得好。
当年贝岑两家联姻,后续如何合作,全看两家出的联姻对象是谁。
于是,岑家最受宠的小儿子,贝家家主明面上的独女,双方全拿出了百分百的诚意。
岑修文这事后找岑家老爷子闹过,贝青瓷也找贝赫尧闹过,可惜哪边都没同意。
某种意义上说,岑修文和贝青瓷还挺像的,如果不能改就尽情折腾,所有东西全都往顶级的置办。
不说嫁妆和彩礼有多少,两人的婚礼放在现在也依旧是不可超越的世纪婚礼。
后来,真正相爱了,岑修文还挺庆幸当年折腾出那个世纪婚礼。
再后来,岑家最受宠的小儿子没了他最爱的妻子,凶手还是妻子的父亲及一众亲友。
随着年岁增长,小儿子明白一个道理——报仇雪恨十年不晚。
他对上男人求救的目光,礼貌而疏远地笑了笑,略带歉意地解释道:“抱歉,我平时工作忙,没时间管教孩子,若是他不小心说了什么得罪人的话,还请各位见谅,不要太过放在心上。”
这话说得很委婉,可里头的深意半点不比岑琛的话攻击性小。
父亲没时间教孩子,那么母亲呢?
在场大部分都是做生意的精明人,听懂这层深意后脸上的表情也都不怎么好看。
显然,岑琛和贝岑烟的行为也是岑修文授意或默默许的。
贝赫尧一大把年纪,但身子骨还算硬朗,他独自站在台上,脸阴得像暴雨前兆的乌云。
他望向岑修文,声音明显里压着火气,“岑修文,你搞这一出是想做什么,故意跟我示威,还是想直接撕破脸?”
“岳父说笑了。”岑修文脸上带笑,气场却丝毫不弱于台上的贝赫尧,“我不知道有什么事能把我和岳父的关系搞得这般僵硬,甚至非要我在这等规模的家宴上给您难堪。”
句句不提贝青瓷,句句皆是贝青瓷。
他又意有所指地朝祝曼婷站的角落瞥了眼,几乎是在明着告诉贝赫尧,两者只能选其一。
人都是贪心的,贝赫尧也不例外。
他不想抛弃祝曼婷和贝红雪,这是他的温柔乡和孩子,现在把人撵出去更是等于打了他自己的脸,这个年纪的人最看重的就是脸面。
他也不想放下岑修文他们,不说感情,光是岑家、管理局、异能者每一个关系网都至关重要,还担心若是这个节骨眼闹僵了,燕岑两家报复自己。
贝赫尧面色凝重不知该作何抉择。
岑修文见岳父为难,贴心地提醒道:“岳父,贝家是很多人的衣食父母,我犯不着因为个人私事而断人生路,岑家或燕家的当家人也没你想的这么狭隘。”
贝赫尧沉默片刻,又问:“修文,她离开很多年了,我们非要继续弄的这么难看吗?”
岑憬和岑琛刚出生那会是贝青瓷和岑修文最恩爱的时间,岑修文会经常到贝家来做客,贝赫尧总是叫他修文。
贝赫尧不爱燕明霏,对贝青瓷也不是特别喜欢,但非常认可岑修文这个女婿,打心底喜欢他和贝青瓷的三个孩子。
他很满意那年的现状,不可能去主动破坏,因此从没想过要认贝红雪和祝曼婷回来。
谁想贝红雪在他全然不知的情况下跑来大闹贝家,把他和祝曼婷的事一个不漏地全部抖出来。
贝赫尧永远记得贝青瓷当时看他的眼神,没有愤怒,没有质问,有的只是无尽的失望,失望他这个父亲对婚姻最基本的忠诚都做不到。
那一刻,贝赫尧知道一切都完了。
贝红雪把事情闹得很大,贝赫尧哪怕不乐意也只能认回她们。
至于再后来.....
贝青瓷彻底走了,岑修文鲜少再来贝家,他们的三个孩子同样如此。
一步错,步步错,要说贝赫尧对他们没有感情自然是假的。
他两边都割舍不了,他选择退让,希望还能同岑修文再商谈一下。
贝赫尧的话和退让没有区别,在贝红雪听来则是父亲为了他们一家选择和岑修文他们示弱。
在感情上占据高位让贝红雪勉强松了一口气,她心道父亲果然还是更在乎她和妈。
岑修文对这答案早有预料,平静地解释道:“贝先生,我们贝岑两家是联姻,直白点说就是双方通过结婚来巩固合作关系。”
“若是后续双方真有了情,两家才能算是亲家,没有便依旧是合作关系,我和青瓷之间有,两家才真正发展为亲家。”
“这种情况下,青瓷和嫁入我岑家是一样的,她是我的爱人,是我受法律保护的妻子,是我几十年后身死要共同葬于一处的另一半。”
“说句难听点的老话,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从我们婚后相爱的那一刻起,她和贝家便不再有任何关系,我们可以是陌生人,也可以是亲家,全看她想要我和贝家如何相处。”
“可青瓷不在了,至于原因......”岑修文环视众人,眉间多了几分怒意,“想必在场各位心里都有数,我便不好好细说了。”
“贝先生,青瓷走了,两家的关系断了,我们做不成亲家了,如果不是贝家下面有数不清的打工人,我们还得从陌生人变仇家。”
他直勾勾地盯着贝赫尧,平静而残忍地说道:“贝先生,还需要我说得再明白点吗?”
贝赫尧摇了摇头,“你今天来就是为了说这个吗?”
“是。”岑修文回道,“我觉得有些事情还是尽早说清楚为好,省得有人会抱有不必要的念想。”
贝赫尧沉默片刻,脊背莫名弯了些许,声音也苍老起来,“真的只是陌生人吗?”
“贝......”岑修文刚开口,岑琛抢先回道:“是,别婆婆妈妈的,天底下可没那么多两全其美的好事让你占。”
贝赫尧朝管家使了个眼色,“管家,送客吧,今晚只是我们贝家的家宴。”
管家似乎料到会发展成这样,走到岑修文几人面前,语气有些遗憾,“岑先生,还有几位,这边请吧。”
岑憬从始至终都没说过话,却在离开宴厅大门时突然转身,“对了,我有件事忘了说。”
他朝藏在角落里几个刚觉醒不久的异能者看去,“应总局的收编制度要求,请贝家新觉醒的异能者全部于一月十日到总局报到,跟其余全国各地招收的异能者共同进行训练。”
岑憬这话很官方,可好巧不巧的,黄颖彤现在也是异能者。
贝红雪急忙将女儿藏到身后,语无伦次地朝岑憬道歉,“岑憬,我们老一辈的事情和孩子没关系,你不能这样公报私仇。”
见岑憬冷着脸完全没有要松动的意思,她又朝贝赫尧投去求救的目光,“爸,彤彤她还小,你.....”
岑琛不屑地嗤笑一声,怼道:“小?她能小到哪去啊,我和臭花猫十多岁参加训练,十四五岁上一线,你闺女现在再怎么小也比我们那时候大吧?”
贝红雪抿了抿唇,反驳道:“这不.......”
“或者,你非要搞性别对立也行。”岑琛再次先发制人,朝贝岑烟抬了抬下巴,“姐确实晚一点,她十六岁上一线,你闺女十六岁去训练,这总可以了吧。”
贝红雪被怼得无话可说,藏在她身后的黄颖彤也害怕得要哭出来。
这时,站在台上的贝赫尧开口问道:“岑憬,你非要用这样的方式报复他们吗?”
很显然,贝老爷子看到外孙女要哭立马就心软了。
“这不是报复,我没有残忍到拿一群人的生命开玩笑。”岑憬淡淡解释道,“各大家族的都会派年轻人去参加,至于贝家为什么是全部,不过是应了诸位当年的一句话。”
他望向贝赫尧,语气平淡而残忍,“既有此等光荣一事,何必拘泥小家小爱,当是以身许国又何妨。”
话音落下,台上的贝赫尧没动,反而是台下一众亲戚的脸色变得复杂且难看。
那年贝家很多人都劝贝青瓷让岑憬和岑憬加入管理局,说得大义凛然,义满忠满。
当年,贝青瓷被被逼无奈,同意三个孩子全部加入管理局。
此刻,岑憬将这话还给贝家,贝家的全部孩子也必须加入管理局。
十几个春夏秋冬过去,因果轮回,这些人曾说过的话最终应验到他们自己身上。
贝赫尧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身上的倦态更重了,又沉沉叹了一口气。
岑憬无视他的苍老和疲倦,跟着贝岑烟几人离开宴厅,又不忘最后提醒道:“各位,届时还请不要迟到。”
走出贝家大门,岑琛颇为惬意地伸了个懒腰,“可算结束了,婆婆妈妈的,差点给我无聊死。”
贝岑烟略带嫌弃地看了岑琛一眼,又问:“岑憬,你刚说的事是什么时候决定的,我没怎么听说过?”
岑憬回道:“今天刚通知下来的,到时候整个三队都要担任训练教官。”
岑琛将头往他肩膀上倚靠,调侃道:“臭花猫,我这个三队队长怎么也不知道呢?”
“咳咳。”岑修文轻咳两声,“注意点影响,还有你们老爸不抗冻,先上车再聊行不行?”
平燕的冬天冷得厉害,尤其是夜晚,零下十几度,寒风刺骨,寒气渗体。
岑修文保养得好,看着四十来岁,可实际已经是快六十岁的人了。
他又是普通人,真跟岑憬几个异能者继续在外面站着,第二天肯定要发个高烧。
上车后,岑憬开车,岑琛坐在副驾,后者扭头朝岑修文笑笑,“爸,姐好不容易回来一趟,你打算带我们去哪里跨年呢?”
“去你们太姥爷那。”岑修文道,“我说好今晚去找他老人家喝酒的。”
“真的?”岑琛半信半疑地追问道,“今晚跨年,爸你不回爷爷那里看看?”
“不去。”岑修文靠到座位上,伸手捏了捏鼻子,“跟那老头子今天不见明天见的,不差这一晚的,真去了指不定还要被他唠叨一晚上。”
他朝旁边的贝岑烟看了眼,“不过小贝好不容易回来一趟,我明天带你们再去老头子那里转一圈。”
贝岑烟是兴海分局负责人,也是兴海安全区的半个负责人,她跨年夜回来,过年肯定是要留守在兴海那边。
她好多年没回来,岑修文今晚去燕家,明天去岑家,四舍五入去也算是陪两家老爷子过了个早年。
贝岑烟也清楚这点,她道:“爸,我三号才启程回兴海,你看你时间安排就行。”
今夜是许明渊回许家的日子,贝岑烟怕他和侯涅生会惹出乱子,再加上贝家家宴开始前微博上搞出的舆论,她掏出手机准备看看微博上的情况。
侯涅生去许家的话题热度基本平息,取而代之的是另一则兴海跨年夜放烟花的话题。
不少兴海安全区内的居民都在问今夜是谁在放烟花,还是官方组织的,只是忘记通告了。
这个话题下面跟了很多放烟花的视频,贝岑烟点开几个看了下,火树银花,凤凰昂首,巨龙腾飞......华丽和精美程度绝对是她生平仅见。
这种东西,贝岑烟确定除了侯涅生,没有第二个人能弄出来。
安全区出现后,有一部分人选择主动去混乱地带谋出路,不过身份信息还在,又是共用一套网络,微博等软件还是能用的。
贝岑烟往下翻了翻就看到有混乱区域的人在求救,因为这些烟花全是拿异能者罪犯尸体做的。
大致就是说有两个异能者来混乱区域专杀异能者罪犯,其中一个杀完,另一个就把尸体变成烟花放天上。
现在罪犯们全在哭爹喊娘地逃命,还有一堆出来打拼的问是官方在出手清剿他们,还是有什么大佬出来虐菜啊。
贝岑烟:“......”
跨年夜出去杀人放烟花,这两人是真会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