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明渊恢复成旧祂,单论武力,除了身为新祂的侯涅生,这人世间再无敌手。
不过他将这事瞒得极好,只有曾见过他出手的端木随清楚,也因此被总局判定为实力不强,跟隶属天衡山的侯涅生一样,免于在新年时段镇守安全区的任务。
两人在哪都是待,直接趁机回了天衡山。
天衡山不入世俗凡尘,无论外面是战火纷飞,还是太平安定,这里永远是岁月静好。
允棠对许明渊回山过年这事感到非常开心,为此专门准备好一大堆食材,让侯涅生来负责这段时间的伙食。
她其实还想让侯涅生负责洗碗,但山间众人因天衡府君亲自下厨而受宠若惊,一个个在饭桌上就主动把这活揽下,完全不给她开口的机会。
也因为他们两人的到来,亦或是归来,山上过年的这几天闹腾得很。
深夜时分,许明渊站在山顶都能听到山间的嬉笑声。
他垂眼笑看山间欢闹的众人,看了好一阵,又缓缓闭上眼,借用独属于祂的感知去看天地间的芸芸众生。
良久,他睁开眼,伸手拂过侯涅生被冷风吹起的长发,遗憾道:“侯涅生,战乱将起,太平不复啊。”
祂不会冷,但侯涅生还是将许明渊揽到怀中,替他挡下山巅呼啸刺骨的风,凑在他耳边温声道:“主人,历史总在循环往复,相似而不相同,太平和战乱也是这人间应有的自然交替,一如四季更迭。”
“我知道。”许明渊遥望着远方,在灰暗的世界里寻觅一道道熟悉的人影,“只是曾经我在天边俯瞰,这次却身处人间,即将经历战乱的是我的亲朋友人,我于心不忍,也不舍,更不甘只做一个旁观者。”
他用余光对上侯涅生满是情愫的眼眸,“侯涅生,如果我要插手,你会阻止我吗?”
侯涅生笑了笑,“主人,我以为薛杭和古方镇的事足够让你明白插手的结果。”
倘若明渊当年没有心软要为薛杭的族人寻一处避难之所,薛杭或许会在逃难途中因亲友的先后惨死而坚定参军打仗的心。
不管他是否再能建功立业,如燕老爷子一样成为开国功勋,但于古方镇而言,没了住进中央宅邸的薛家,也就不会有十几年前的薛家惨案,更不会有如今全村人共同犯下的罪业。
几百年前,身有明渊灵魂的老族长一手建立古方镇,几百年后,灵魂转世的许明渊亲手炸毁古方镇。
此世间因果轮回,一切都有始有终,古方镇始于明渊,也盛于明渊,更毁于明渊。
许明渊辩驳道:“这千年里我插手的事有好有坏,你不能单拿坏的来举例,你说若无我当年心软,桥关市今日又是怎样的景象呢?”
如果明渊当年没心软让向寻跟着侯涅生离开,他未必会成为归海安颜的传承者,二十三年前的桥关市不会有巨鲸挡下海啸,虞潇、褚捷海.....泰省分局的大部分人都会死在海啸中,不会再有今日的泰省分局。
“好像还真是这样。”侯涅生蹭了蹭许明渊,“主人,如果你真想插手,去做吧。”
“真的?”许明渊的眼眸变成血色,这双流光宛转的血色眼眸轻易看透侯涅生温和妥协下的残忍无情,“侯涅生,你确定你不是在开玩笑?”
侯涅生将手放在许明渊的颈间,指尖上下轻抚着,温柔至极,可他用的是扼颈的动作,五指一手就能轻易掐断许明渊细长的脖子。
他纯金色的眼眸荡漾着春水般的情愫,凑在许明渊耳边低沉的话语依旧温和。
“神明不可插手凡间事,你曾种下的因历经百年才结果,我们如今能身处凡间旁边,不过你因有血缘凡尘未了,如今你再要插手,种下的因果又要多少个百年才能终了?”
“主人,倘若你心意已决,我自然无法阻止,但如果那样,我会成为你需要战胜的第一个敌人。”
“你我为祂,不死不灭,除非你回心转意,否则此战不休不止。”
侯涅生用指节抬了抬许明渊的下巴,让他跟自己一同仰望头顶无边的夜幕,“主人,看到那混乱无序的次空间了么,那不只是曾经的神殿废墟,也将成为日后只属于我们战场。”
“你可真是......”许明渊任由侯涅生扼住自己的脖颈,伸手扶着他的脸颊,满意地笑起来,“侯涅生,不会有那一天的,而且我以前似乎做了一个错误的决定。”
侯涅生难得没有跟上他的思绪,问:“主人,什么错误的决定?”
许明渊珍重地亲了亲侯涅生的唇,“我没有选错继承人,你比我想的更适合做祂,比我都要合适,我当年完全不必在你灵魂上刻下一道多余的誓约。”
侯涅生打趣道:“主人,你的眼光确实很好,不过其实也不能完全说是我比你更合适。”
许明渊故作疑惑地“哦”一声,侯涅生俯瞰人间灰暗大地上的星星点点,道:“主人,你在人间苍生的祈祷和善念中生慧成神,心向众生是你刻在灵魂里的本能。”
“而我于祸乱中降生人间,历经苦楚,在厮杀与毁灭中成神,我走过人间最黑暗的岁月,对众生的厌恶刻在骨血里,我不向众生,只向自己。”
“同样的一片景色,你会看星星点点的万家灯火,而我更在乎那些黑暗中的罪恶。”
“主人,万事万物皆有两面,善恶共存,你为善祂,我做恶祂,世人总求金玉良缘,可你我之间,天经地义。”
“油嘴滑舌。”许明渊嘴上嫌弃,却同侯涅生十指相扣,拉着他离开,“走了,在山顶纯聊天没什么意思,我们回屋做点实际的。”
这次新人的年假很短,只放到初六,因为越发严峻的形势,大部分新人也没选择回家,而是留在总局加练。
许明渊和侯涅生卡着点,在初五晚上才回到平燕安全区。
第二天一早,他见双胞胎两人一副几天没睡的模样,问:“岑憬,你俩这是怎么了?”
江旭也好奇两人是怎么回事,道:“对啊,岑队,你们俩黑眼圈都出来了。”
岑琛想直说却被岑憬一个眼神止住,低声道:“此事不便张扬,晚点跟你们细说。”
中午,岑憬单独找了个会议室,同几人解释道:“燕泺君跑路了,我和死秃鹫前天刚回来就被燕家抓去忙这事。”
岑琛靠在岑憬肩膀上,一脸疲倦地补充:“太姥爷一走,燕家出了一堆问题,这两天我俩被那些人吵的头疼,我现在脑子还嗡嗡响。”
翟萨绞尽脑汁想了片刻,确定自己不认识这号人物,有些尴尬地问:“燕泺君是谁?”
江旭也举起手来,“我也想知道。”
岑琛眼睛一闭,靠在岑憬肩膀上装死。
岑憬伸手插在他的发丝间,边来回抚摸着,边道:“燕泺君是燕晟的妹妹,她要是没逃跑,我还不知道燕家这些年也没比贝家好到哪里去。”
燕老司令是开国功勋,又生了个军功赫赫的女儿燕明霏,如果不是后来要和贝家商政联姻而嫁给了贝赫尧,她或许还能在往上升几级。
不过也因为燕明霏年轻时辉煌的军旅生涯,燕家所有的孩子都会被送去部队当兵,等过个几年,有天赋的留下来继续往上爬,没天赋的回家,只要不惹事做什么都行。
几十年来,燕家只出了一个燕明霏,再没有一个女儿能胜过儿子,这些女儿回家后大多被嫁出去联姻,这才逐步造就人们所知的燕家。
可偏偏这一辈,燕泺君比燕晟更有天赋,而且两人差的不是一星半点。
燕晟到现在才是中校,还是前几年才晋升的,靠新世界到来时上一线救灾的军功。
反观燕泺君,她七年前退下来时就已经是中校,更是当时军部里极少数够资格和管理局异能者一起出任务的。
而然最初的燕明霏免不了联姻嫁人的命运,现在的燕泺君自然也一样。
七年前,九十多岁的燕老司令生病住院,医生说挺过去的概率很小。
燕泺君的父亲向来偏袒燕晟,借机让燕泺君主动退下来,还谎称这是燕老爷子的心愿。
燕家的女儿能嫁出去联姻,燕泺君光辉的履历可以让燕家日后更上一步,更可以为燕晟未来的仕途铺路。
那天在医院的走廊上,所有人都知道燕泺君比燕晟更加优秀,但所有人都劝燕泺君回家,别让燕老司令在最后的时日里寒心。
燕泺君退了,但讽刺的是燕老司令挺了过来,她却被喝令不准再回部队,更不得同燕老爷子说起此事。
之后几年,燕泺君都在忙于找平燕各家的少爷谈恋爱,她清楚自己免不了联姻的命运,借此看清各家的虚实。
最后,在她看来,哪家嫁进去了都是水深火热。
燕老爷子死后,加上燕晟犯下的大错,燕家的地位越发不稳。
今年过年时,燕泺君的父亲明令让她年后跟一人见面相亲。
说是相亲,但其实两家早就定好,燕泺君只要过去就会当场定亲,一月后结婚。
而燕泺君父亲为她指定的结婚对象是在她看来最糟的一个家族。
新世界前都能用最糟来形容,新世界后可不就是地狱么。
“她不想嫁,当晚就跑了。”岑憬掏出手机拉了个群组,给几人发去一份文件,“她跑前,还把各家的情况都写成一份详细的文件,就放在她房间的书桌上,我刚发给你们的就是。”
翟萨好奇地打开来翻看,越看脸上的表情越发玩味和兴奋,“这些可都是大瓜啊,这燕泺君也是个狠角色。”
“不止呢。”岑琛睁开眼睛,“燕晟说她还谈过一个,本来已经要谈婚论嫁,还保证说表舅肯定会满意,但不知道什么原因掰了。”
“听燕晟的意思,燕泺君能跑也是靠她前男友帮的忙,那人十有八九是军部的高官,能派人从内部暗中协助,不然她不可能轻易跑走。”
“她跑走的那晚搞出不小的动静,现在整个军部都在内部严查,可惜半点蛛丝马迹都查不出来。”
“燕晟也不知道是不是在家待的太久,给自己脑子待傻了,看见个军部的就怀疑是帮燕泺君出逃的前男友。”
说着,岑琛朝谢阳蛰抬了抬下巴,“现在异能者不用再藏着掖着,不少痕迹都能用异能抹去,他这边也什么都查不到。”
谢阳蛰推了推眼镜,“岑少,锅可不能全甩到我身上,至少在燕泺君出逃之前,你们谁都不知道她是异能者。”
岑琛提起这茬就烦的厉害,“闭嘴,别跟我提这傻逼事。”
他刚说完,江旭立马问:“岑少,为什么?”
岑憬急忙捂住岑琛的嘴,防止他嚷嚷,解释道:“燕泺君是异能者的事曝光,没人知道她是何时觉醒的,我和死秃鹫跟她以前有过官方合作,我俩刚回来时也被抓去盘问过。”
岑琛可担不得前男友的污名,掰开岑憬的手,嚷嚷道:“那群人脑子是真有病,都说了帮燕泺君逃跑的是她那该死的前男友,前男友!”
“我和臭花猫哪天没在总局眼皮子底下,哪天没粘在一块儿,过年都他妈见不着燕泺君一次,这口狗屎大锅怎么能扣到我俩头上。”
“真他妈的.....唔.....唔.....”
岑憬重新捂上他的嘴,语气略显疲倦:“死秃鹫,你都嚷嚷几天了,让我稍微清静点吧。”
等岑琛安静下来,岑憬松开手,环视一圈,提醒道:“大致经过就是这样,燕泺君出逃一事牵扯到军部内部人员,加上她隐瞒自己为异能者的事,我俩会被盘查,你们也有一定概率。”
“另外,我刚发给你们的文件涉及不少平燕大家族的丑闻,自己看看当个乐子就行,千万不要再往外传。”
“尤其是你们两个。”岑憬看了看江旭,又看了看翟萨,“现在燕泺君已经被那些家族通缉,你们不想惹麻烦就别大嘴巴。”
江旭点头表示明白,翟萨伸手指着自己,问:“岑队,要抓的燕泺君的前男友,应该查不到我头上吧?”
岑琛愤恨地瞪着翟萨,咬牙切齿道:“那你觉得我俩像她前男友吗?”
翟萨:“......”
好像是这个样子,那些人确实挺没脑子的。
岑憬道:“燕泺君的前男友只有燕晟和表叔知道,但是他俩也没有真正见过,若是再查不到什么线索,这个人大概率就是燕泺君编造出来的。”
“你们呢?”许明渊看向岑憬,“燕家闹出这么大的乱子,你和岑琛打算怎么办?”
不怎么办。”岑琛抢答道,“我和臭花猫姓岑,燕家的事还扯不到我俩。”
接下来的半个月,关于燕晟口中燕泺君的前男友,调查人员快把平燕都给翻过来也没查到半点蛛丝马迹。
跟岑憬猜想的一样,这个前男友被怀疑是燕泺君为逃跑而虚构出来的,亦或是为扰乱调查人员的视线,保护真正帮她出逃的人。
这个猜测导致所有人都被仔细盘问一遍,侯涅生和许明渊这对大部分皆知的情侣都不例外,理由是无法确保帮燕泺君的只有一个人。
过了快一个月,调查人员还是什么都查不到,加上中央下令不准再大动干戈,这件事终于勉强落下帷幕。
被连番审讯几次的岑琛为了庆祝这事,一大早就定餐厅要请大家晚上吃饭,端木随不想去也被他强行拽过去。
凌晨散场后,端木随一个人开车回总局,路上庄一醉打来电话,接通后却传来一道女声:
“端木随,我跟你的人成功接头了,你那边怎么样?”
真实存在的前男友淡淡回道:“没怀疑到我头上,现在已经停止调查,你呢,为什么比我预计的晚了这么久才会面。”
燕泺君骑在一辆摩托上,边包扎胳膊上的伤口,边道:“太久没耍刀枪,突然要我玩命有些不适应,受了点伤,不过没什么大碍。”
“是嘛。”端木随回道,“燕泺君,千万别死了。”
燕泺君包扎好伤口,用另一只没受伤的胳膊撑在引擎盖上,垂下眼帘,笑的有几分惆怅,“端木随,你可真无情啊,听到我受伤都不关心一下我吗?”
端木随沉默一瞬,“不需要,也没必要,这种口头关心没有任何实际意义。”
“你这人.....”燕泺君还想再说什么,端木随先行打断她,“燕泺君,别跟我说这些没用的,把电话给那小章鱼,我有话跟他说。”
燕泺君开的免提,正站在旁边吃瓜的庄一醉骤然被点名,瞬间炸毛:“端木随!章你个大头鬼的章鱼!说多少次了,是烟灰蛸!烟灰蛸!!!你要再这样可别.....”
燕泺君将手机怼到他面前,端木随微冷的声音传来,“我没时间跟你扯皮,再吵别怪我把你送到颜司那去。”
庄一醉秒速认怂,“不扯,你说,你说。”
他拿着电话,听端木随吩咐完,飞速点头,“放心,我保证完成任务。”
下一秒,电话一挂,庄一醉一脸八卦地凑到燕泺君面前,“冒昧问一下,你俩现在是分手的前任关系,还是复合的现任关系啊?”
“都不是。”燕泺君点上根烟抽了一口,曾经习惯的烟味变得刺激,她轻咳一声,道:“都不是,硬要说的话......”
她想了想,又看了庄一醉一眼,“我跟你一样,算他的下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