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境与西境军还未到山坳关,鹿家军已经失守,过了山坳关便是太原府,太原府一旦失守,杨林军必定势如破竹,直逼洛城。
卫王称帝的消息一传回京,朝中再次引起轩然大波,老百姓们不知内情,朝臣们如何不知,先帝更改传位诏书时,分明清醒得很,还召了吴国公等一众老臣进宫。
卫王这套说辞简直是无耻至极!
杨林军忠奸不分,更是可恨!
这日恰好是除夕,可谁还有心思过年,姜姝与冯凌桑都待在荷风院,晏母双手合十口中念叨着平平安安,又忍不住嘀咕道:“卫王称帝了,这下决计不会降了,使团会原路折返吧?”
只是没有人回答她,所有人心里都没有谱,对于冯凌桑而言,使团里还有她的父亲,她的担心比任何人都重。
一桌子年夜饭,谁都吃不下去,没想到还是晏父出声言道:“怀儿不在,咱们便连年都不过了吗?你们二人都是双身子,更要吃好睡好,天塌不下来,便是塌下来,我也替你们顶住。”
姜姝与冯凌桑相视一眼,默默拿起来碗箸,晏父和晏母是对饮食不挑的人,是以府中厨房如今都是按照她们二人的口味做菜,饭菜很可口,但多少有些吃得心不在焉。
使团若是就此回京也就罢了,若是继续北上,卫王已经称帝,安知不会为了表决心,拿他们祭旗。
但这些旁人能想到,使团自然也能想到。
晏母见二人动了筷,也收起担忧的情绪,“他们又不是傻的,卫王都称帝了还去庆州做什么,定是要回来的。”
这一年除夕,姜姝与冯凌桑都是自嫁进晏府后,头一次没有夫君在身边陪着,且二人还怀着身孕,互相看了眼,难免唏嘘,他们同一年嫁进晏府,又是同一年有喜。
“待会儿你们就早回去歇着吧,身子重就不必一同守岁了。”
婆母体谅她们,可回去也是孤零零一个人,冯凌桑挽着姜姝的胳膊,撒娇道:“阿姝,我能不能去陪你睡?”
姜姝笑着点点头,反正时辰还早,二人还可以说会儿话。
今年除夕下了大雪,丫鬟们都一左一右紧紧扶着,这二人若摔一下可了不得,冯凌桑一边注意着脚下湿滑,一边抱怨道:“这大过年的,卫王为何偏偏此时反?这样的大雪,将士们也辛苦。”
姜姝道:“大概他也不想吧,只是没有时间了。”
陛下三番四次下旨,朝臣派了好几拨,威武将军带了一万兵将去庆州接他回洛城过年,若非如此,他何尝不知年节里起兵并非明智之举。
晏怀临走时与姜姝谈起来,还猜测卫王大概是想开春回暖后起事,只是转运使张武原贪墨赋税和梁京越狱赶在了一起,圣上大怒,他已没了缓冲的余地。
二人因走得缓慢,回到长泽院时,纵然裹了厚厚的大氅,但还是有些冷意,带星忙捡了温热的炭放在手炉中,又套上毛绒绒的炉套才递给二人。
一口热茶下肚,渐渐驱散了寒意,月兮知道大夫人住在这儿,连忙去更换了新的床单被褥,冯凌桑看见了直夸她细心。
姜姝浅笑道:“从前也是个莽撞的丫头,自从云兮嫁了人,她反倒稳重了起来。”
这俩丫头自幼陪在姜姝身边,可没少斗嘴,从前云兮在时,事事周到体贴,月兮反倒大大咧咧的什么都不往心里去,可云兮嫁了人,她便学着云兮的样子,处处细心了起来。
月兮见她们还要说会儿话,便去准备果子,人一走,冯凌桑就问道:“你这几个丫头中,月兮的模样最是出挑,可许配人家了?”
姜姝侧过目光看她:“怎么?嫂嫂想做媒?”
“只是随口问问。”冯凌桑抿了口茶水,支支吾吾道:“你知道的,自从夫君走后,阿继去了父亲身边,可父亲那儿实在没什么事可做,他是打小跟着夫君的,我有心让他娶妻生子,去过自己的日子。”
冯凌桑的心意姜姝能明白,阿继对于大哥来说,不只是仆人,更像是亲人,大哥不在了,冯凌桑想尽力照顾到是应该的。
“我没法给嫂嫂答复,月兮这丫头主意大,我得先问过她。”
冯凌桑点了点头:“不急,如今这个境况,也不适合操办喜事,总要等晏怀回来再说。”
姜姝默默点了点头,冯凌桑拍了拍她的手,笑道:“你不必担心,晏怀一定会平安回来的,夫君总说,他自小如有神助,任何危险都会离他远远的,有一年他跟随萧老头学武,萧老头将他带去了辉山,那山可陡了,他才七八岁的年纪,从山上滚落了下去,就连萧老头都吓坏了,急急奔下山,结果你猜怎么着,晏怀什么事都没有,还在山脚逮了只野兔。”
冯凌桑捂嘴笑了笑:“你看他两次下江南,哪一次不凶险?他呀,是福大命大……”
话头突然止住,她有些不知所措,姜姝也心头一震,想开口却觉得任何语言都略显苍白,甚至多看她一眼都不敢。
月兮端了果子进来,说是厨房新做的,预备守岁的时候垫肚子,有荷叶状的绿豆糕、扇形的栗子糕、葫芦状的枣泥糕等等。
这些甜食,素来都是冯凌桑最爱吃的,晏长泽是不大吃这些的,可又颇爱看着她吃,好像看着她自己的胃口也会变好,冯凌桑每次吃的时候都会掰一小块给他,说分着吃更甜。
晏长泽便学着她的模样,一边吃一边夸赞:“哇,这也太好吃了吧!”
冯凌桑拿了块栗子糕咬一口,香香甜甜的含在嘴里,她却哭了:“阿姝,我想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