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征的消息才放出没几日,小皇帝尚未出发,杨林军北归对抗燕军的消息,便被快马加鞭传回洛城。
一时人心振奋。
几个月了,终于有一件好消息了,这段时间,洛城乃至整个盛国情绪低迷,各地不断征兵往北境输送兵力,毫无战斗经验的新兵入了战场就是个死,可依然前仆后继。
如今有了杨林军的加入,朝臣与百姓悬着的心,总算是可稍稍落下了。
对于正在北境与燕军殊死搏斗的士兵来说,这样的消息足以令他们喜极而泣,却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边境百姓的安危,为了大盛。
陈南浦将晏怀一同带去了北境,既然陈清德没法亲眼来看,那就让晏怀看着,他是如何带领杨林军将北燕大军赶出大盛,又是如何一路南下直取洛城的。
北境防线已破,北燕的军队越过了燕子关,又一举南下,攻占了宣平侯在北境的驻扎地清风岭,在杨林军抵达北境前,与北燕对抗的大盛兵将们早已四分五裂。
他们已没了与北燕大军正面相抗的能力,只能偶起偷袭扰乱敌方的行军计划。
晏怀问陈南浦要了一个百人小分队正在北境四处寻找姜开善的下落。
自除夕之日,陈南浦庆州称帝,杨林军大举南下起,到如今已三月有余,从冰天雪地到积雪消融,从冬衣到春衫,如今已至初夏,这三个月,对大盛而言格外漫长。
姜姝还在月子里,侯夫人怕她无聊,时常带着姜欣来看她,知道陈南浦带着杨林军对抗北燕大军后,侯夫人面上笑容也比之前多了。
“说不担心是假的,前段时间,我都不敢去想,燕军那么强悍,他只带了八万禁军,无异于以卵击石,好在如今杨林军返回北境了,我这颗心啊,总算能落下了。”
姜欣一边逗弄着小平儿,一边甜甜说道:“等父亲回来,我要好好告诉他,母亲是如何担心思念父亲的。”
侯夫人嗔她一眼,看着姜姝问道:“听说西境与南境频传捷报,想来此战能胜,北境如今又有了杨林军的加入,将北燕赶出燕子关外只是时间问题,用不了多久,盛国定能恢复从前的和平繁盛吧?”
作为盛国人,她自是希望国家再无战事,另外她也有私心,小欣儿的婚事悬而未决,若是战事能早点结束,侯爷能平安归来,小欣儿也能安心出嫁了。
姜姝知道婶母在想什么,只是三国外患可解,陈南浦这个内忧却还是未知数,他如今只是暂时与陛下统一战线对抗北燕,可他与陛下的恩怨尚未解决。
她不愿让婶母继续担忧,便柔声道:“婶母说的是,不用多久,盛国定然恢复和平繁盛。”
侯夫人舒心笑了笑,摸了摸平儿的小脸蛋:“外祖父就快回来了,平儿还没见过呢,到时我让他给咱们平儿备个大大的红封。”
宣平侯的英骸还朝时,正值暑热,小皇帝陈清德亲自出城三十里相迎,在盛国最危难之际,是宣平侯主动请旨出征,仅以八万禁军对抗三十万北燕强军,足足撑了一个月。
四面环敌,宁死不降,身中数箭跪倒在血泊中,一柄长枪仍能撑起他笔直的身躯。
北燕战败退出燕子关,晏怀带着姜开善的英骸还朝,城中百姓跪了一地,这几个月,大盛死了太多人,十万鹿家军最后只剩了几千人,八万禁军与新征兵几乎全军覆没,除了宣平侯,大小将领死伤无数,实在太过惨烈。
很多百姓跪在地上,忍不住痛哭,一声连着一声,此起彼伏,国破山河碎,位卑未敢忘忧国。
北境至洛城路途遥远,又正值暑热,晏怀一行人煞费苦心才保存遗体至今,但那模样也已经没法再看了,侯夫人伏在棺前,肝肠寸断。
姜姝怀里正抱着小平儿,她知晏怀要回来了,可叔父的事情,婶母她们都瞒着她,还是听见外头那满城呜咽才知为何,她神色怔怔,带星和将月连忙上前扶住,月兮将平儿小公子接过去抱紧。
待怀里一松,姜姝一下子站不住了。
大盛打了胜仗,但没有一个人脸上带着喜色,杨林军也有伤亡,陈南浦正带着大军在庆州休养生息,以太原为界,大盛的国土一分为二。
对于盛国而言,还远没到可以庆祝胜利的时候,如今只不过是暂时喘息,陈南浦随时都有可能发起新的进攻,对于满目疮痍的盛国而言,灾难远没有结束。
姜姝这两日过得浑浑噩噩,叔父出征前给她留了一封信,却直到英骸还朝才交到她的手中,可说是信,其实只有简短的一句话。
“我心虽不悔,但教导子女须以身作则。”
姜姝握信的手忍不住在抖,掩面痛哭不已。
自始至终,他都不后悔当初的选择,可他做错了,便也要承担相应的责任,这是他自小就教导姜姝几个小辈的话,他做到了。
婶母给她信的时候说,叔父有意让兄长回侯府,此次一役后,宣平侯府扶摇直上,叔父是想交给兄长一个有着光明未来的侯府。
哪怕他谋夺爵位,为的也从不是他自己。
几日后,姜戟来晏府找她,虽未开口,她却也明白,缓声道:“兄长如今已是另一种人生,他不会再回侯府了。”
“兄长可是还怨恨……父亲?”提起“父亲”二字,他强忍着哽咽。
姜姝努力压抑的情绪也险些绷不住,轻摇了摇头:“他如今是姜不平,只是姜不平,姜禹于他而言不过是前世一场,他早就放下了,且这世上也早已没了姜禹此人,二哥就莫要执着了。”
顿了顿,姜戟红着眼睛问:“我还能再见到他吗?”
他已经没有了父亲,多希望兄长能回来。
姜姝不知该如何同他解释,心中留有希望总归是好事。
“兄长虽不常在洛城,但一年也会回来几次,下次他再回来,我们一同回侯府。”
姜戟知道兄长与姝儿都是最有主意的人,他无法改变他们的想法,也只能接受这样的安排。
见二哥略有些颓废又努力撑着的模样,姜姝微扬起头看着他,清浅一笑:“二哥性情敦厚,素能明辨是非,定能不堕侯府盛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