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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等姜初月思索出,建元帝的用意,他便开口问道:“这把剑是哪里来的?”

“是母亲赠送的。”她如实回答。

她没有像往常一样,在建元帝面前称呼为母后,而是说的母亲。

她有意拉近距离,建元帝也察觉到了。

面上严肃的神色,有所缓和。

“当年,朕见过你母亲使用这把剑,还问过她这把剑叫什么名字,她说‘无名’。”

姜初月一怔,她不知这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情,便道:“此剑叫青霜,是儿臣起的名字。”

“青霜吗?”建元帝挽了个剑花道,“好名字,有名剑的气势。”

姜初月闻言,不知如何回答,大殿内一时陷入静默。

她扭头向窗外看去,天色已晚,心中思索着,不知驸马是否到家。

天边红日西沉,落日的余晖透过薄纱窗,照进殿内,在墙壁上,地砖上,留下斑驳的影子。

姜初月掉入到一片光影中,看不清前方的阴暗,连同父皇的身影,似乎也变得模糊,

目眩神迷中,她的眼睛开始变得不适,她不由得抬起手遮住。

没了视线,她听到了利剑的破空声,风穿过树叶的簌簌声,还有殿外禁军,盔甲上金属片的碰撞声。

原来用心发现的东西,竟比用眼睛看到的更多。

姜初月拿下手掌,建元帝刚好在她对面坐下,青霜被重新放在了桌子上。

“和亲一事,你有何看法?”建元帝看着她,面色平静。

姜初月微微怔愣,怀疑自己听错了,父皇竟然找她问国事。

建元帝看着她的表情,淡笑着问道:“怎么,祸害了朕的那么多藏书,就没有一点想法?”

说罢,拿起水壶准备给自己倒杯热茶。

姜初月见状,赶紧从他手中接过。

水雾氤氲,茶香清淡。

两人的视线被阻挡,她忍不住问道:“父皇为何要问儿臣国事?”

“怎么,不敢说啊,还是没想法?”建元帝瞅着她,面上似是带着点嫌弃的意味。

姜初月无奈,不由得像儿时那样,撒娇道:“父皇,儿臣是问您正经的问题,没有玩笑。”

“哼,这才像朕的女儿。”建元帝眼中瞬间有了笑意,苍老的面容上仿佛也有了活力。

“不过朕也没有玩笑,回答很是正经嘛。”

见从父皇的口中问不出什么,姜初月收敛神色,认真回答道:“父皇,儿臣以为和亲不妥。”

建元帝闻言神色不变:“说下去,为何不妥?”

“父皇,儿臣以为国家的强盛,不应靠女子和亲。”

“兵法云:‘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和亲是最下等的策略,是朝廷别无他法之下,不得不采取的措施。”

她眼神明亮,言辞有力,将这些早已在心中,埋藏许久的想法,一一道出。

建元帝饶有兴致的看着她,对她的看法,提出质疑:“可和亲却可以避免生灵涂炭,使百姓免遭战火之苦,也能尽量减少人员伤亡,怎么能算是下策呢?”

“父皇,北凉人有那么讲信用吗?”姜初月歪着脑袋,疑惑的看着他,“和亲就能保证不打仗啦?”

建元帝神情带着一丝笑意,像是要考验她似得,继续问道:“可若朝廷,并没有多余的钱粮,来供应打仗呢?”

“如果是这种情况,那只能和亲咯。”姜初月眉头轻蹙,心中不禁思考,朝廷不会真的没钱了吧。

这般想着,她还是说道:“不过该打的战,仍旧无法避免,顶多是拖延一段时间,给朝廷喘息的空间。”

建元帝喝着茶,也不知道有没有听进去姜初月说的话。

内容又转变到:“你此次赢了拓跋骏,按理朝廷是该给你授官的,你可有什么想法?”

姜初月嘴角扯起一个笑,她哪敢说什么想法,也不知父皇是不是试探她。

虽然上次说给她撑腰,但她却不敢当真。

父皇儿女众多,并不只有她一个,这看似深厚的宠爱,不知背后,会隐藏什么风险。

就像母后薨逝的那段时间,她从宫人口中听到父皇要将她送去行宫的消息时,她是不相信的。

她跑去父皇的宫中求证,可父皇并不见她。

瓢泼大雨从头顶倾泻而下,从里到外的衣裳,湿到可以拧出水来。

这座宫殿,她曾来过多回,那些平日里对她笑脸相迎的宫人,此刻全都换了一副神色。

他们冷眼旁观,窃窃私语,没有人来替她说一句话。

勤政殿大门紧闭,只有一句“陛下在接见朝臣,不方便见人,岁宁公主请回。”

可她从日初跪到半夜,却没有见到一个朝臣。

她怎么也没有想到,平日里疼她爱她的父皇,会是如此的绝情。

到她真正需要帮助的时候,勤政殿的门,踏不进来半步。

十二岁那年的夏天,她第一次感受到勤政殿外的青砖,是如此的坚硬。

感受到夏日的天气,竟然是这般灼热,暴雨是说来便来的。

上一刻晴空万里,下一刻就可能雷霆风暴。

如今父皇依旧如当年那样疼爱她,可她却不敢再把这份宠爱,放在心间。

没有人知道,她的膝盖在雷雨天气,会隐隐作痛。

她谁也没有说,就像她从长安离开的那天便知道,从今往后在这世上,她再也没有亲人了。

从此欢乐也罢,苦恼也罢,开心也罢,痛苦也罢,全都需要她独自承担。

那个爱她如命的母亲,终究消失在这重重宫阙里。

思及此,她神色难掩悲痛,低声道:“父皇,朝廷之事,儿臣不敢参与。”

虽然极力隐藏,可她突然变了脸色,还是被建元帝发现。

他放下手中的茶盏,皱着眉头问道:“如何是这副神情,害怕朕说话不算话?”

姜初月摇摇头,将心中的万千思绪压下去,只是道:“儿臣突然想到母后了,所以有些难过。”

“你是你母后亲手养大的,想起她倒也正常。”建元帝看着窗外,“不过她若在世,定也不希望你伤心,所以开怀一点。”

“还有朕在这儿,怎么没了母后,连父皇也不要了?”

姜初月抬起头,面上竭力露出一个真诚的笑容,道:“自是要的,父皇永远是儿臣的父皇。”

听见她的话,建元帝眼中闪过一抹极淡的暖色,声音也显得更加平和:“今日你先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