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越来越大,寒意刺骨,姜逸之顺着打斗的痕迹找寻着敖长乐的身影,寒风如刀割在脸上,吹得她几乎睁不开眼睛。
得快点找到敖长乐,且不说玄虎这边的危险,将左百龄和苏好眠放在一边,姜逸之也不放心。
草台班子就是这样的,风雪一吹,就该担心是不是要垮了。
走了不知道多久,久到姜逸之觉得自己的四肢都要冻僵了,她终于看见了雪地之中一抹藏蓝色的身影。
天地皆白,山风呼啸,身穿藏蓝色棉袍的敖长乐就跪在雪地里,像一座没有人气的雕塑,任由鹅毛大雪落在他的发上、肩上……和血淋淋的手上,他似乎听不见也看不见外界的一切,只等着这场风雪将他淹没其中。
姜逸之放缓了脚步,她环顾四周,看见了倒在不远处的玄虎尸体被埋在一片积雪之中。
她心口仿佛被铁锤重击,一时之间差点喘不上气。
那道声音在脑海中响了起来,像是逃不开的魔咒。
“——玄虎族长子,必将弑父。”
姜逸之心里疼得厉害,她缓步走过去,轻轻地将敖长乐揽在自己的怀中,用手一点点拂落对方头发上的积雪。
“长乐,别怕。”
虽然没看见对方的面容,但敖长乐像是在海面上抓住唯一的浮木,反手紧紧抱住了姜逸之的腰,失声痛哭起来。
敖长乐惯来爱哭,但之前的哭泣多半是被苏好眠或者姜逸之欺负了,为了撒娇耍赖才挤出来的眼泪,如今他抓着姜逸之的衣襟痛哭,声音沙哑隐忍,眼泪瞬间打湿了姜逸之腰间的衣袍。
山风呼啸而过,姜逸之却只听得见他的悲痛和绝望。
她也忍不住红了眼眶,她轻轻拍着敖长乐的肩膀,无声地安慰着对方。
哭了许久,敖长乐才抓着姜逸之的腰带,低声哽咽道:“姜逸之,我再也没有父亲了。”
哪怕是被对方抛弃,哪怕是被对方抽走那缕神魂,哪怕之前差点被对方置之死地,敖长乐的内心也曾经期待过这样的父亲能够残留一点点父爱给自己,也曾妄想过对方会真心对自己道歉,将给另一个孩子的关爱给自己,哪怕只有一点点。
可现在,最后这一点点的希望,也被掐灭了。
“我,再也……再也没有父亲了。”
敖长乐哭得双眼通红,脸上全是泪痕,锦袍被鲜血和寒雪浸湿,冻得他骨头都冷得要命,他只能紧紧地抱着姜逸之,好像这样才不会掉入黑暗的深渊之中。
直到敖长乐的哭声渐渐小了,姜逸之才低声道:“现在,你打算怎么办?”
听见这句话,敖长乐有些茫然地抬头看着姜逸之:“什么?”
“如果你想将他送回去……”姜逸之的视线落在旁边的玄虎尸体上,“我亲自送你回去,为你扫出一条路来。”
刚才姜逸之看见苏好眠诱导那只玄虎的方法,隐约猜到玄虎一族对于故土的依恋,虽然这个父亲对于敖长乐而言并不称职,但死者为大,如果敖长乐想最后尽一点孝心,权当成全他们之间微薄的父子情谊……
姜逸之愿意拼尽全力,为他扫出一条路。
寒风裹挟着雪花仍在肆虐,敖长乐沉默不语,姜逸之也没催他。
又不知过了许久,敖长乐才开口道:“我想送他回去。”
姜逸之点头:“好。”
姜逸之从未拥有过父亲,但她尊重敖长乐的决定,在合理的范围之内,只要敖长乐想办,姜逸之就帮他去办。
她思索片刻,给左百龄发了条实时传讯。
“你们要去玄虎族领地??”听见这句话的左百龄差点发出尖锐爆鸣声,他语气严肃又冷硬,“不行,这件事情太危险了,至少我们四个一起去。”
不然,他实在是不放心。
一个动不动就豁出性命的姜逸之,和一个曾经在玄虎族领地吃了大亏的敖长乐,怎么看都觉得担心。
“我和长乐都是妖兽,我们悄悄进去把事情办了就出来。”姜逸之说话语速很快,“你是无上仙门的阵法师,又是人族,你出现的目标太大了,反而不好行事。你和苏好眠先想办法下了雪山去格朗,等我们办好了事情就来找你们。”
左百龄沉默良久。
就在姜逸之怀疑传讯符是不是断了的时候,左百龄终于开了口:“最多两天,如果两天你们不回来的话,我和苏好眠就去找你们。”
姜逸之点头:“好。”
传讯挂断。
敖长乐变化成兽形匍匐在姜逸之的身畔,用脑袋蹭了蹭对方,他的脊背上驮着玄虎族首领的尸身。
“走吧。”姜逸之拍拍敖长乐的脑袋,她握住银枪在手,深吸口气,“无论前路如何,我一定会将你送到你想去的地方。”
迎着风雪,姜逸之和敖长乐快速掠过满地的积雪,朝玄虎族的领地飞奔而去,只留下两道几乎看不见的残影。
毕竟是赶路,不过是大半天的时间,姜逸之和敖长乐就已经抵达玄虎族的领地。
玄虎族常年生活在深山老林之中,这里群山万壑郁郁葱葱,即便是在这样的冬日,入眼也是层层叠叠的绿色。
姜逸之警惕地观察着周围,生怕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冒出来只玄虎:“有选好的地方吗?”
“……有,就在那边的悬崖。”敖长乐抬眼往不远处的断崖看去,“我想将他的尸身葬在那个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