纳兰珠倒了一杯茶递过去，荣嫔又把自己的帕子递过去给僖嫔擦汗。
“慌什么，又不是天塌了，喝杯茶慢慢说。”
僖嫔一口闷，随意的用手背把茶水擦掉，看着纳兰珠说：“内务府把皇后朝服送去了承乾宫，你就说是不是大事不好了吧？”
“什么？”
这下就连荣嫔都坐不住，失了体统直接从凳子上蹦了起来。
“这怎么可能呢？明相昨日还给惠嫔传了消息说前朝大臣对于立继后之时都讳莫如深。况且如今正值科举，万岁爷怎么会在这个时候选择立后？这人选也不对啊？”
僖嫔拍了下桌子，义愤填膺的骂道：“我还当宜贵妃在他心中的位置有多重呢，原来还是比不过他母家。也是，毕竟人家是青梅竹马 两小无猜的亲表兄妹，人家之间的情分重着呢。”
荣嫔一个劲儿的头脑风暴，僖嫔也是插着腰在那里骂娘，再看纳兰珠，一派闲适的喝着茶，与二人仿佛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我说你怎么一点儿也不着急呢，我俩当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妃子不急宫女急了。”
僖嫔冷哼一声，骂得累了赶紧坐在凳子上歇歇。
纳兰珠挨个的倒了杯茶，安抚道：“有什么好急的，之前我就跟万岁爷和佟贵妃明确表明了我的态度，如今的现状也是我乐见其成的。”
僖嫔眉毛都快拧成麻花了，她夸张的说道：“不是吧不是吧，你乐见其成？不行，你怎么能乐见其成呢？”
“若是之前的佟贵妃你乐见其成也就算了，毕竟她全心全意为你，也帮你做了不少事。可你看看现在的她还是之前的她吗？皇后一死她就跟变了个人似的。”
“处处针对你不说，她还总拿小五小六做文章，我这个干娘都看不下去了！”
荣嫔也跟着附和，“是啊，我以前也总认为佟贵妃人淡如菊，一个四阿哥便是她所有的野心，可现在看来并不是这样。”
“你不为了自己谋划也要为了双生子为了太子谋划吧？”
荣嫔语气严肃，满脸认真的看着纳兰珠，“倘若佟贵妃成为继后，四阿哥便是嫡子。那么有佟家支持的四阿哥与有赫舍里支持的太子也不是没有一战之力的。”
这句话点醒了纳兰珠，是啊，这是后宫，是没有硝烟的战场，在这里不战斗就是等死。
之前是她过的太过安逸，做什么都有人支持着，保护着，若她没有得到康熙的宠爱，没有僖嫔、荣嫔这些战友，那她跟乌雅氏、卫庶妃没有丝毫分别。
她护不住自己的孩子，也保护不了自己，到时候只能任人鱼肉。
纳兰珠没有想到有朝一日会与佟贵妃站到对立面，可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
自己不想却有人推着她们这么走。
纳兰珠扶额轻叹，“我知道了，我不会眼睁睁看着什么都不做的。”
至少她不会让这些为她考虑的人受到伤害。
荣嫔和僖嫔对视一眼，纷纷呼出一口浊气。
宜贵妃肯面对，肯去争就好，只要她这口气没散，谁输谁赢还尚未可知。
……
承乾宫内，佟贵妃看到象征着皇后的朝服朝冠激动的从主位上小跑过来。
内务府派来送东西的恰好是飞扬武，他看到佟贵妃的表情低头勾起嘴笑了一声，在没有人看到的地方不由得感叹这位的“好运”。
“主子，万岁爷心中果然还是惦记着您的，您毕竟从小和万岁爷一起长大，又是孝康章皇后的亲侄女，在万岁爷心中的地位就是不一样，不是随随便便哪个人就能比得上的。”
崔姑姑说着看向飞扬武，“副总管，您说是不是？”
佟贵妃有些嗔怪的看着崔姑姑却没有出声训斥，飞扬武低着头跟崔姑姑点头哈腰的。
“崔姑姑从小看着贵妃长大，您说什么自然就是什么。”
崔姑姑终于可以在飞扬武面前挺直腰板，谁人不知这位是宜贵妃一手提拔起来的，就是内务府的总管都要给他八分薄面。
如今，还不是要对着她点头哈腰？
当真是风水轮流转啊。
佟贵妃摸着朝服，厚重的朝服也代表着地位和权利，她眼眶微涩，终于……终于等到和表哥并肩而立的这一天了吗？
激动归激动，佟贵妃却没有丧失理智，尤其是飞扬武还站在一旁，她自然不会丢了体面。
“副总管，如果本宫没看错的话这是皇后的朝服，你们内务府可是送错了？”
飞扬武慌乱的摇头，“这怎么可能，这可是砍头的大罪，奴才一万个小心怎么会送错呢？”
佟贵妃一想也是，况且众目睽睽之下，就算是有人想诬陷她也没有这个机会。
那就是……表哥当真是属意自己成为下一任皇后吗？
佟贵妃一颗心怦怦直跳，再加上崔姑姑在一旁恭维着更让佟贵妃丧失了理智。
“主子，万岁爷的意思已经很明白了，恐怕等到科举以后就要昭告天下，奴才在这里提前恭祝主子如愿以偿了。”
佟贵妃恬静的脸上满满都是笑容，她抬了抬手，让奴才们都起来。
“你们侍奉本宫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崔姑姑，承乾宫的宫人多发三个月的月例，拿些碎银子给副总管他们也沾沾喜气。”
崔姑姑连忙应下，取了荷包递给内务府的奴才们。
承乾宫上下一派欣喜，故而没有人注意到内务府的这帮奴才们脸上的欲言又止，甚至说是……嫌弃。
出了承乾宫，飞扬武随手一抛就把荷包扔给了后面的小太监。
“拿去买几盘花生米下酒吧。”
小太监们齐齐低头哄笑，飞扬武的小徒弟凑上来说道：“师父，这位出手也太抠了，连宜贵妃的一根手指都比不上。”
“寻常咱们给宜贵妃送点什么东西哪次不是一锭银子起步？遇上娘娘高兴还有银票拿呢。再看看这位，给您的打赏都是碎银子，她是真没把咱们和师父您当回事啊。”
旁边还有小太监帮腔，“可不是，师父每次去翊坤宫哪次不是拿一把子金瓜子回来？就是荣嫔、僖嫔都比这位阔绰。还是万岁爷的母族呢，就这？”
飞扬武伸手拍了下小太监的帽子，但是却没有下重手。
他低声训斥道：“跟你们说了多少次了不准在背后随意编排主子，怎么还没学会这点规矩？回头若是有人因为这事儿处罚你们可别怪我没有提醒过。”
小太监撇了下嘴，可怜巴巴地说“师父别生气，徒弟们也是看不过眼罢了。您说宜主子这么好的人怎么就不能成为皇后呢，咱们也不是因为银子才向着宜贵妃的，就说上次吧，小英子穿的新鞋把脚后跟磨破了，走路微微有些跛脚宜贵妃看到立刻让张公公给拿了药。”
“不仅如此，之后还派人送了双新鞋过去，宫里的奴才命都不值钱，只有宜贵妃惦念着咱们，从不刁难奴才，大家伙可都记着娘娘的恩情呢。”
平时最沉默寡言的小太监此刻也开了口，“不错，宜贵妃还经常把剩下的点心送给太监、宫女，因为这个在这寒冷的冬天才让好多人挺了过来。”
自然，他就是其中之一。
新进宫的奴才们都要受欺负，本来他们的月例和吃食就比老人要少，还要孝敬上面的人，落到自己手里几乎所剩无几。
遇到大雪天有的是奴才活生生冻死、饿死，除了宜贵妃没人管他们的死活。
兴许是从盛京来的格格，懂得寒冷会要人命，所以每一次降温、下雪下雨纳兰珠都会拿体己钱给最底层的奴才们添道菜添件衣裳。
她以为自己暗中吩咐人做的这些事没人知道，知道了也不会挂在心上，可受到她恩情的奴才们没有一个忘记的。
他们全都攒着劲儿希望有一天能够报宜贵妃的大恩。
想起曾经被欺负的日子小太监们差点哭出声，飞扬武笑骂道：“看你们这一个个没出息的样子，把差事办好宜贵妃就高兴了。”
说着飞扬武从怀中掏出五两银子递过去，“别说师父不疼你们啊，去御膳房添两道菜，吃饱喝足了再好好办差。”
小太监们擦了擦眼角，被飞扬武赶回内务府去。
他抬头伸手挡了一下阳光，从前淋过雨的自己，终于也能给别人撑起一把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