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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子青踏入花厅,女眷们纷纷起身,向她恭敬行礼。

秦妈妈已在路上将之前发生的事情一一细述。

然而宁子青听后面上却并无波澜。

秦妈妈悬着的心这才稍稍放下,原本她还担心宁子青会因老夫人的擅自做主而心生不悦。

宁子青示意众人免礼,快步走向厅中主位,扶老夫人坐下。

老夫人关切地拉过她的手道:“青姐儿,祖母这会子请你过来,没有打扰到你吧?你这两日为了你哥哥的婚事,忙得不轻。若是累了,便先去歇歇,府中有你父亲、母亲他们,不会乱的。”

宁子青坐在她侧边的位置笑着说:“祖母,我不累。方才与苍州的亲眷们相见,多聊了些通商之事,这才晚来了一步。”

言罢,她转向众人,歉然道:“不好意思,我未留意时辰,让诸位久等了。”

文远伯夫人连忙摆手。

“哪里,哪里,是我们打扰了阿照公主才是。”

众人跟着附和,又说了好些恭维宁子青的话。

宁子青静静聆听,时而点头回应一下。

待她们都说得差不多,宁子青端起茶盏,轻抿一口,随即转入正题。

“听闻你们中有人对双面绣颇感兴趣,想让我教授?”

众夫人小姐们面面相觑,一时拿不准宁子青的态度究竟如何,皆不敢轻易回话。

老夫人见状,便替众人说:“是各府的姐儿们都稀奇双面绣,想要请你看看她们的水平是否能学。”

宁子青落下茶盏,坦诚道。

“并非我故意藏私,只是这双面绣太过耗费精力,除了在绣禾坊教授,我确实难以腾出多余时间。”

文远伯夫人听后,心中一惊,生怕自己先前的提议得罪了宁子青。

她忙起身致歉:“阿照公主,是我考虑不周,冒昧向老夫人提出了这个建议,还望阿照公主勿怪。”

宁子青并不介意:“夫人也是一番好意。既然有人想学,我自然欢迎。”

“不过,咱们得按规矩来,我会亲自考核,只有通过的人,才能与绣禾坊签订契约,学习双面绣。学成后只能为绣禾坊绣制绣品,不可私教他人或毁约。”

“若是你们能接受这个条件,改日我再办一场赏菊宴,邀请各府小姐们过府一聚,共同探讨绣艺。不知各位意下如何?”

听到宁子青如此说,闺秀们既感到惊喜又面露犹豫。

她们既想学双面绣,又不愿成为绣禾坊的绣娘。

毕竟,她们都是出身名门的千金小姐,怎能轻易抛头露面。

宁子青看到她们这样的反应,倒也在意料之中。

她本就不愿让这些官家小姐涉足绣禾坊,只是碍于老夫人的情面,才出此下策。

厅内一时寂静无声,直到下人通报齐国公夫人携嘉柔县主及长媳前来拜见宁子青。

宁子青听罢,面色淡淡,她斜倚在桌边,悠然自得地拨弄着茶盖,轻轻撇去浮沫,细细品着雁荡山雨等候她们到来。

不一会儿,宋氏和宁子兰陪同齐国公夫人等人进入花厅。

“见过阿照公主。”

几人行完礼,宁子青邀她们入座,又命下人奉上茶点。

齐国公夫人与老夫人寒暄后,转而与其他夫人聊起了家常。

这时,有人悄悄靠近嘉柔县主,在她耳边低语了几句。

待那人离去,嘉柔县主带着几分不怀好意的笑意,看向宁子青。

“阿照公主,我们来得晚了些,可有什么好事错过了?”

宁子青若无其事地说:“也没什么,不过是有些小姐对双面绣感兴趣,我正跟她们说着这事。”

宁子兰故作惊讶插话道:“三姐姐的双面绣不是不外传吗?今日怎会这么大方了?”

宁子青冷然瞥了她一眼,平静地说:“我确曾说过不外传,但若是能进入绣禾坊,自然可以习得。”

嘉柔县主嘴角轻挑,带着一丝讥讽挖苦道。

“各位小姐倒是豁达,身为名门闺秀,却甘愿去做绣娘,难道是府上银钱不济,需得你们自己去赚工钱补贴家用吗?”

此言一出,在场众人无不感到刺痛。

原本就有夫人不愿女儿踏入绣禾坊,现下心里更加不是滋味,甚至怀疑宁子青先前的用意。

她们暗自猜测,宁子青估计是想让绣禾坊一家独大,故而不愿外传双面绣的技艺,才找了这个理由敷衍她们。

有了嘉柔县主的这番挑拨离间,闺秀们都打起了退堂鼓。

宁子青垂眸盯着茶汤,看都懒得看嘉柔县主:“女子能有一技之长,靠自己双手挣钱有这么大惊小怪吗?”

嘉柔县主抿唇一笑,继续煽风点火。

“阿照公主如今身份尊贵,有谦王殿下和傅老太爷庇护,自然无需劳心劳力,便可享尽荣华富贵。各府小姐亦不缺吃穿,何必再去受那份辛苦。”

她话锋一转,又说道:“女子本应顺从父母之命,嫁人后遵从夫君之意,又何须学那经商之道来自食其力?”

齐国公夫人听出了嘉柔县主的言外之意,也表示赞同。

“我朝礼法严明,历来不提倡女子从商。在座各位皆是世家之后,切勿因小失大,损了家族颜面。”

听齐国公夫人点明了要害,立刻有人出声响应:“齐国公夫人所言极是,阿照公主的好意我们心领了。双面绣既是绣禾坊的独门技艺,公主不愿外传也在情理之中。”

“是啊,我家巧姐儿女红本就不精,想来也学不会双面绣,就不敢劳烦阿照公主指点了。”

……

各府夫人纷纷表达了自己的立场,一致推辞了宁子青的赏菊宴。

宁子兰和嘉柔县主得意地相视而笑。

今日不仅让宁子青颜面扫地,更让她陷入左右为难的境地。

即便她是公主又如何?得罪了这些权贵夫人,身份再高也只会难免沦为京都的笑柄。

众人窃窃私语,气氛变得有些微妙。

老夫人见嘉柔县主刻意羞辱宁子青,心中不悦,想要岔开话题。

那几位与宁子青交好的闺秀们,也欲出面为她辩护。

然而,宁子青却以一个眼神制止她们。

随后,她啪的一声将手中的青瓷茶盖重重合上。

厅内瞬间安静下来。

只见宁子青坐直了身体,突然嗤笑道。

“真是许久未闻如此荒谬的笑话了。”

齐国公夫人脸色微沉,眼中闪过一丝不屑。

“阿照公主何出此言?”

宁子青义正严辞地说:“想当初,先帝于渠州平乱,正值隆冬时节,天寒地冻,粮草不济。三万大军饥寒交迫,前有敌军挡道,后有乱臣贼子窥伺。”

“危急关头,是余百县一位名叫琼菱夫人的女商人挺身而出,毅然决然地倾尽家财,为大军送去了急需的物资,从而解了先帝之困,终使叛乱得以平定。”

“事后,先帝问琼菱夫人有何所求?”

“琼菱夫人谦逊地回道:‘妾身唯愿我朝百姓安居乐业,国库充盈,商业繁盛,四海宾服。’先帝深受触动,不仅感激她的慷慨大义,更承诺要让她亲眼见证这一日的到来。”

“一年后,先帝登基称帝,特召见琼菱夫人,赞誉她‘义举高洁,节行可风’,并亲封她为‘义节夫人’,赐金匾‘义节流芳’,悬于其府上,以彰其荣。”

“琼菱夫人早年守寡,却以一己之力,经商兴家,支撑起整个家族。在家国危难之际,她更是慷慨解囊,倾尽所有。如此大义之举,连先帝都赞不绝口。”

“怎么如今,你们却嘲笑女子经商有失颜面,这岂不是违背了先帝当年之意?”

宁子青目光如炬,扫视众人。

众人闻言,皆是一惊。

齐国公夫人脸色骤变,心中开始慌乱。

宁子青提及的这段关于琼菱夫人的往事,因着近年来男子地位的提升和对女子要求的苛刻,早已被世人遗忘。

他们深信女子无才便是德,恪守三从四德方为女子之道。

但宁子青此刻搬出先帝表彰琼菱夫人的事迹来驳斥,无疑是给了齐国公夫人和嘉柔县主一记响亮的耳光。

两人脸色一阵青,一阵白,难看至极。

齐国公夫人手心都捏出了冷汗,深怕刚才的话传了出去,会被有心之人指责她们对先帝不敬。

倘若此事落入曜帝耳中,恐怕会引来不必要的猜忌和麻烦,从而对齐国公府产生不良影响。

思及此,齐国公夫人赶紧拉起嘉柔县主一同向宁子青欠身致歉,想要挽回局面。

“我们方才言语失当,冒犯了阿照公主,实感愧疚,还请公主海涵。”

嘉柔县主虽心有不甘,却也只得低垂着头,紧握手中的绣帕强忍着。

宁子青淡然地看着两人。

“你们既认为女子当安于闺阁,依赖娘家或夫家为生,不愿为自己争取一片天地,我又岂能勉强?”

“我虽不认同此等观念,但也无法改变你们的想法。我看这双面绣之事,就此作罢吧。”

她挥手示意两人起身,目光在宁子兰等人身上掠过,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看来,今日这场交锋,不过是开始而已。

嘉柔县主她们显然是有备而来,无论如何,今日都不能让她们搅乱了兄长的婚宴。

嘉柔县主见未能打击到宁子青,并不打算放弃。

她细细打量着宁子青的衣着,忍不住说:“阿照公主今日的装扮未免过于素净了些,若能盛装打扮一番,才能显出你的尊贵身份啊。”

宁子青轻抚着手腕上的玛瑙手串,对嘉柔县主置之不理。

嘉柔县主气得咬牙,却又无处发泄,正欲继续发作不满。

花厅外突然传来赫连的声音。

“启禀公主,前院有贵客到访,请公主移步相迎。”

宁子青微微蹙眉,疑惑地问:“这个时候,还有晔北部落的使臣来吗?”

赫连摇头:“并非晔北部落之人,而是列矢国的大王子亲自前来为公主送上贺礼。”

宁子青诧异地站起身:“可是传闻中那个盛产宝石,兵强马壮的西洲大国?”

赫连回道:“正是,大王子为公主带来了丰厚的礼物,想当面向你道贺。”

宁子青难以置信,急忙吩咐赫连:“你先去招待好王子,我更完衣随后就到。”

说完,她匆匆赶回曦园去更衣。

齐国公夫人她们更是惊讶不已,没想到竟有大国王子专程跑来南曜国为宁子青送贺礼。

她的命怎么就这么好!

宋氏看到齐国公夫人嫉妒的表情,心知这位王子肯定来头不小,连忙搀扶着老夫人前去迎接。

花厅里的众人也按捺不住好奇心,跟随她们前去一探究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