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晚乔回门这天,宋氏特地将常婆子召来询问星麓园的近况。
从常婆子的口中,她得知宁子骏对林晚乔的态度已然不似婚前那般珍视。
宋氏听闻这个消息,内心窃喜不已。
她再三叮嘱常婆子,务必盯紧星麓园的一举一动,并让她寻找合适的机会,安排几个机灵的丫鬟近身侍奉宁子骏,以便能尽快获得他的青睐。
常婆子一一应承,领了崔妈妈递来的赏钱后,恭敬地退了出去。
见事情进展得颇为顺利,宋氏心头不由一松,她慢悠悠地抿了一口茶,轻笑道。
“忙了这些天,总算能松口气了。”
崔妈妈却提醒她:“夫人,咱们四小姐的婚事是时候加紧筹备了。”
宋氏的眉皱了皱:“那日二皇子对兰儿说过,陛下很快就会下旨赐婚给宁侯府。我们再耐心等候几日吧。”
只是几天过去了,宫中却迟迟没有任何动静。
宋氏的心情不免开始焦虑起来。
崔妈妈看她脸色不好,连忙宽慰道:“夫人,既是二殿下亲口承诺,我们再等上几日也无妨。这几日宫里忙着接待索拉王子,陛下或许是因为这个才耽搁了。”
宋氏听后,心中稍安,又问:“今日青丫头和雁鸣居的那位都进宫去了吗?”
崔妈妈点头称是。
“宫里一早来人传话,陛下今日设宴款待索拉王子,特意宣了阿照公主和谦王殿下进宫作陪。”
宋氏一想到宁子青如今的地位显赫,心里涌起一阵酸意。
她眼神微沉,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且让她再得意些时日吧。待兰儿成为太子妃,日后登上皇后之位,自有她好受的。”
初冬的暮色早早来临。
宁侯府内刚亮上灯,宁子骏沉着脸踏进了府门。
他行色匆匆,没有去前厅向老夫人他们问安,独自一人先回了星麓园。
林晚乔未敢失了礼数,规矩地走进厅里,向长辈们一一行礼问好。
老夫人他们瞧见她眼眶微红,嘴唇紧抿,似乎在极力压抑着难过的情绪。
宋氏故作关切地问道:“阿乔,你这是怎么了?可是受了什么委屈?”
林晚乔低头不语,只是轻轻摇了摇头。
宁侯爷见宁子骏没有与林晚乔一同前来,脸色一沉,猛地一拍桌子,语气严厉道。
“阿乔,是不是子骏给你气受了,这混账东西,刚成亲就目无尊长。他今日去岳家,是不是做了什么出格的事?”
林晚乔急忙否认:“父亲误会了,子骏对儿媳很好,他没有给儿媳气受。是儿媳回了趟娘家,舍不得家中亲人,所以才这般失落。都是儿媳的错,让您们产生了误解,您们不要怪子骏。”
林晚乔说着就要下跪请罪,老夫人忙示意秦妈妈上前扶住她,温和地对她说。
“阿乔,你是个懂事孝顺的好孩子。以后这里也是你的家,若有什么不顺心的地方,尽管来告诉祖母,祖母定会为你排忧解难。”
林晚乔乖顺地应了一声。
秦妈妈扶着她走到老夫人跟前,两人又说了好一会儿话,老夫人才让林晚乔回去休息。
回到星麓园,林晚乔发现主屋一片漆黑。
她径自走进寝屋,却不见宁子骏的身影,正欲转身出去寻找。
常婆子笑嘻嘻走进来通禀:“少夫人,世子爷吩咐奴婢转告您,他已在偏屋歇下了,让您不必等候,早些安寝吧。”
栀夏厌恶地瞪了常婆子一眼,迅速将她打发出去。
林晚乔坐在矮凳上,沉默了半晌,然后叫了细春打水来替她洗漱。
栀夏担忧地看着林晚乔,险些哭出声:“小姐,您如何忍得下去啊!”
林晚乔神色平静地笑了笑:“我既已嫁给他,有些事自是要学会忍受的。”
栀夏本想劝她去找宁子青帮忙,却被细春及时制止。
“小姐都累了一天了,还不快伺候小姐歇息。”
细春又催促了一遍,栀夏才作罢。
皇宫中,宴饮正酣,霍云诀与索拉王子饮酒畅谈,不觉已有些许醉意,便起身离席,去殿外透气醒酒。
行至回廊转角处,霍云诀迎面撞见更衣归来的叶雨珊。
他微微颔首,以示敬意,随即侧身避在一旁让路。
哪知叶雨珊突然屏退左右,走到霍云诀面前,开门见山地质问他:“敢问四皇子,为何一直在查本宫的身份?你对本宫就如此好奇吗?”
霍云诀略微一愣,旋即笑道:“雪妃娘娘何出此言?”
叶雨珊冷笑一声,随手摘下花台里的一片花叶在指尖轻捻。
“四皇子何必揣着明白装糊涂,你做的那些事,别以为本宫不知道。”
她眸光冷冽,手指一紧,花叶被掐出绿色的汁液,沾污了她的指甲。
霍云诀见她厌恶地将那片破败的花叶丢弃,脚下使力一踩,将其狠狠碾碎。
然后她微抬下巴,直视着霍云诀,语气冷傲道:“四皇子究竟想知道些什么?不如当面问本宫,本宫定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你又何须如此费尽心机去查我底细。”
霍云诀面不改色,拱手向她解释:“雪妃娘娘兴许是误会了,我并非有意冒犯娘娘。陛下命我严查巫族刺杀谦王一案,我自然不敢有丝毫懈怠。或许是近日公务繁忙,交代不周,致使下属出了差错,竟查到娘娘身上。还请娘娘海涵,我定会回去严惩他们。”
然而,叶雨珊听了他这番解释,却并未放松警惕。
她眼中闪过一丝讥讽,语气沉了下来。
“四皇子与其揪着本宫不放,不如多关心一下自己的处境吧。”
霍云诀眉心微敛,不解其意。
叶雨珊意味深长地收回目光,并不打算再纠缠他,转身的同时,淡淡地丢下一句话。
“四皇子可知,陛下欲为二皇子赐婚,要将宁子兰赐给他当正妃。”
霍云诀闻言,猝然一怔。
后半夜,林晚乔被外间的响动吵醒。
她唤来细春询问,才知道是宋氏头痛症犯了,崔妈妈是来请她前去侍疾的。
栀夏不愿惊扰林晚乔,拦着崔妈妈不让进,两人在门口起了争执。
林晚乔掀开被子坐起身来,问细春:“世子爷那边可有动静?”
细春支支吾吾:“世子爷那边……似乎并未被惊动。”
林晚乔眼中闪过一丝失落,只好吩咐细春帮她更衣。
细春忍不住劝道:“小姐,都这么晚了,外头天气寒凉,夜深露重。您何必亲自去辉月阁?那边自会派人去请大夫为夫人诊治的。”
林晚乔却坚持下床,走到妆台前坐下:“婆母生病,我作为儿媳理应去照顾,你快点帮我梳妆吧。”
一刻钟后,宁子骏躺在偏屋的床上睁着双眼,听到林晚乔的脚步声逐渐远去,眼神骤然变得犀利。
宋氏的头痛症是当年生产宁子兰时落下的病根,多年来一直无法根治。
每次发作都让她痛不欲生。
林晚乔来到辉月阁主屋时,张大夫刚刚为宋氏施完针。
宋氏满头大汗,虚弱地靠在床头,见到林晚乔进来,脸上勉强挤出一丝笑容。
“阿乔,难为你深夜还跑来一趟,我真是过意不去。我已经好多了,你快回去休息吧。外边天冷,别冻坏了身子,不然子骏该怪我了。”
林晚乔向她行了礼,走上前关切地说:“母亲近日劳累过度,才导致病倒。儿媳怎能视而不见呢?就让我在这儿陪陪您吧。”
她接过丫鬟递来的热水,坐在床边,一勺一勺地喂宋氏喝下。
宋氏欣慰地夸她:“还是儿媳好啊,知道心疼人。子骏娶了你,真是他的福气,连我也跟着沾光了。”
宋氏的话让林晚乔有些不好意思,她谦虚地笑道:“母亲说笑了,这都是儿媳应该做的。”
宋氏慈爱地拉过她的手,试探地说:“阿乔,这里没有外人,你跟母亲说实话,今儿回娘家,是不是跟子骏闹了什么不愉快的事?说出来,母亲才能帮你们两人调解。”
林晚乔垂着眼眸,喉咙一哽,小声抽泣起来。
宋氏温柔地拍打着她的背安抚道:“阿乔,别哭,有什么委屈尽管说出来,母亲会为你做主。再不济,还有你父亲和青姐儿在,若是子骏真做错了什么,我们一定会为你讨个公道。”
林晚乔抽抽搭搭地哭了许久,才慢慢平复下来。
她抬头望着宋氏欲言又止。
崔妈妈见状,忙凑上前说:“少夫人,您别憋在心里,我们夫人是真心盼着您和世子夫妻和睦。”
宋氏打了个眼色,示意崔妈妈退下。
她握住林晚乔的手,笑起来:“阿乔,你不想说也没关系,母亲明日去找子骏谈谈。夫妻之间,应该相互理解、相互包容。”
林晚乔感激地点点头,犹豫了一下,终于开口说道:“母亲,其实只是一件小事而已。我不知道他会那么生气,还和我闹起了别扭。”
宋氏好奇地问:“到底是因为什么?”
林晚乔缓缓道出:“前日夜里他回来得很晚,身上还带着酒气。我多问了几句,他就生气了,后来还去了书房睡。”
说到这里,林晚乔的眼眶又红了。
宋氏听了这些话,眼里闪过一抹不明意味,更想知道宁子骏为何对林晚乔的态度会如此转变。
她安慰了林晚乔几句,试图继续套话时。
却突然听到林晚乔说道:“后来他酒醒后告诉我,他找到了以前伺候他母亲的几个婆子丫鬟。有个婆子告诉子骏,当年他母亲病逝似乎另有隐情。”
“婆子怀疑是有人故意下毒陷害,才导致他母亲患病去世。”
“所以子骏这些日子一直在追查当年的真相,他说一定要将凶手揪出来,为母亲报仇!”
林晚乔说完这些,没有注意到宋氏脸上露出了一个无比惊慌的表情。
不远处崔妈妈赶紧过来扶宋氏躺下。
“夫人,您刚施完针,不宜多劳累,早些歇息吧。”
宋氏瞬间回过神来,忙侧过身去,强装镇定地说。
“阿乔,子骏的生母已经去世那么多年了,那个婆子的话不能全信。或许她是因为知道我们侯府现在兴盛,想要利用以前伺候过先夫人的恩情,故意接近子骏,想从他那里得到些好处。”
林晚乔点头赞同道:“我也是这样认为的。今日回门,我那两个丫鬟口快,当着我祖母和母亲的面不小心将那晚发生的事说漏了嘴,才把这件事给抖了出来。我兄长和父亲他们知道后,都劝过子骏,让他不要轻信那个婆子的话,可他就是不听。”
“回来的路上,他对我发了好大的火,还不准我再插手这件事。母亲,我该怎么办才好啊?”
说到此处,林晚乔拿起绣帕,掩面而泣。
宋氏被她哭得心烦意乱。
她装出不适的样子,让崔妈妈劝林晚乔先回去。
林晚乔怕影响宋氏的病情,只好起身离开。
待她前脚一走,崔妈妈立即遣走了屋内的下人。
她在关门的时候,听到宋氏颤抖着声音,恐慌地唤她。
“凤琴,该怎么办?她的儿子和女儿要是知道了当年的事,我和兰儿就彻底完了!”
崔妈妈迅速锁好门,冲到宋氏面前,紧紧盯着她的眼睛,神情坚定地说。
“夫人,您要记住,您现在是宁侯府的侯夫人,是未来太子妃的亲娘。那些往事,早已随着那个女人的离世,深埋在了地底。世子即便怀疑他母亲的死因,也查不到我们头上。”
“我们不能因为少夫人几句无关紧要的话就自乱阵脚。现在最重要的是四小姐的婚事。只要这桩婚事成了,咱们侯府便是荣耀共享,一损俱损。那些隐秘的事,谁还敢拿到台面上来说!”
崔妈妈的话顿时点醒了宋氏。
她很快恢复了平静。
“你说得对,仅凭那婆子的几句话,子骏也查不出什么来。只要兰儿能顺利嫁入皇家,有了这层尊贵的身份,就算东窗事发,我们也不必惧怕。”
她目光狠辣,始终抱有侥幸心理。
“到时候,只怕侯府和皇家也丢不起这个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