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节过后,曜帝生了场病,整日浑浑噩噩,无心过问朝政。
霍云鸿瞅准这个时机,主动向曜帝请缨,希望能帮着分担一些朝中事务。
曜帝念及霍云鸿近来行事颇为低调,且未在朝中公然争夺太子之位,便决定借此机会再试探他一番。于是,他下旨让霍云鸿代为监国。
霍云鸿心中大喜,暗自庆幸自己终于等来了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接下来,他只需耐心等待曜帝的寿辰到来,届时他便可与千晔国的使臣联手,凭借睿安王父子的支持,迎娶千晔国的公主为妻。
有了兵强马壮的千晔国作为后盾,他便可迫使曜帝立自己为太子,多年的夙愿即将实现,霍云鸿不禁得意忘形,完全将宁子青抛诸脑后。
而另一边,霍云诀得知宁子青想挽回苏衍七的心后,虽然十分难过,但还是尽力为宁子青出谋划策。
在霍云诀的提点下,宁子青每日为苏衍七端茶送水、研磨整理书桌,甚至连泡茶的水都是她一早去荷塘收集的荷叶晨露。
霍云诀告诉宁子青,苏衍七性情喜静,素来风雅清高,只有投其所好,才能打动他的心。
宁子青不觉好笑。
她的性子与苏衍七截然不同,她好动、喜欢爬树眺望远方的风景、喜欢下河捉小鱼油炸了吃、喜欢无拘无束、热热闹闹的生活。
她和苏衍七,根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
她现在故意示好苏衍七,不过是想利用他的信任,从他口中套出那些证据的下落罢了。
这日,当苏衍七再次看到宁子青的字没有按照他的要求来练习时,板着脸一把夺过笔,重新铺了张新纸,打算亲自教宁子青写字。
宁子青很生气地推开了他的手。
“七郎君,我真的不想练字了,我从小就没学过这些,再怎么练,我都练不好的,你别再强迫我了。”
苏衍七语重心长地劝道:“三妹妹,现在学还来得及,我会教会你。你相信我,学会了这些以后,你不用依附霍云鸿而活。他并非你值得托付终身的良人,你可以活出自己的另一片天地。”
那晚白宜枫的跟他说的话,犹在耳边。
白宜枫告诉他,霍云鸿欺骗了宁子青,他真正看中的其实是宁子青那位素未谋面、拥有雄厚财力的外祖父。
霍云鸿只想得到傅家的财富,等宁子青没有任何价值了,他断不会善待她。
奈何白宜枫武功全失,还身中剧毒,无法带着宁子青全身而退。
再则,他偶然间发现背叛自己的师弟,竟早已与霍云鸿勾结在了一起。
如今霍云鸿掌握了江湖势力,再加上傅家的财力,他的狼子野心昭然若揭。
白宜枫冒着危险将这些秘密透露给苏衍七,只希望他能在事发之前,救出宁子青。
可宁子青心系霍云鸿,十分排斥苏衍七离间的话。
她语气一下子变得冷漠起来。
“七郎君,二殿下为人贤德,他为国为民,不顾自身安全奔赴灾区救济百姓,你却在私底下这般诋毁他,实非君子所为!”
苏衍七想要解释,但宁子青已经快速起身跑了出去。
苏衍七眉眼微沉,情绪莫名地烦躁不安,他手稍稍一用力,折断了手中的毛笔。
是他太心急了吗?
苏衍七惘然。
之后,宁子青因不满苏衍七对霍云鸿有成见,一直呆在朝露园避而不见。
苏衍七每日遣人送去的东西,都被宁子青拒之门外。
僵持了几日,苏衍七终是按捺不住,决定亲自去一趟朝露园。
他来的时候,白宜枫刚巧去了药堂泡药浴还未回来。
偏园里内出奇的安静,伺候的丫鬟婆子们不知去向。
苏衍七缓步穿过庭院,行至宁子青的寝屋前,见雕花木窗半开着,宁子青正伏在紫檀案上小憩。
秋风携着桂花香穿堂而过,房门被吹得微微晃动。
苏衍七放轻脚步走进房内,掩好房门,解开身上的外袍,俯身为宁子青披上。
起身时,一阵风将他的雪青发带拂过宁子青莹白的面颊。
苏衍七伸手去掀发带,指尖掠过宁子青微颤的睫羽时,睡梦中的宁子青忽然攥住了他的手腕。
“殿下……。”
宁子青含糊呢喃,面颊无意识蹭过苏衍七发烫的掌心。
苏衍七眸光晦暗,猛地抽回手,广袖翻飞间,不慎扫落了案上的绣绷。
宁子青被响动声惊醒,睁眼便看见苏衍七清俊的面容近在咫尺。
她身体本能地往后一缩,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质问道:“你怎么来了?”
苏衍七弯腰拾起地上的绣绷,仔细端详着那方快要绣好的男子手帕。
浅青色的丝帕上,一面绣着虬劲如游龙的墨松,另一面绣的是清雅似新月的素兰,针脚细密流畅,绣工精妙绝伦。
“你何时学会了刺绣?”苏衍七十分好奇,指腹来回抚过凸起的丝线。
宁子青见状,急忙从他手中夺回绣绷,小心翼翼收了起来,脸上略显羞涩。
“这是我给二殿下绣的,他说过他最爱松兰清贵之气。”
一提起霍云鸿,宁子青眼波流转间尽是苏衍七从未见过的温柔。
苏衍七闻言,眼底闪过一抹失望,心仿佛被浸在腊月冰潭里,攥着袖口的指节泛起了青白。
他喉结滚动了一下,声音艰涩地问道。
“倒不知三妹妹的绣艺师承何人?这般巧夺天工的双面绣,纵是宫中尚宫局掌针也未必能及。”
宁子青笑了笑,漫不经心地拨弄着绣绷上的银针。
“小时候,有一次我染上了恶疾,被我父亲和宋氏扔到庄子上住了好长一段时间。在那里,我遇到了前朝有名的绣娘襄安夫人,是她教会了我绣法。后来我自己又琢磨出了这种双面绣。”
苏衍七听了,心中更加难受。
“宁侯爷他们一直都待你不好吗?”
宁子青一愣,眼眶不知不觉就红了。
她强忍住泪意,转过身去,催促苏衍七离开。
“你问这么多做什么!你快出去,我乏了,要休息。”
苏衍七站着未动,目光落在宁子青泛白的侧脸上,眼底泛起酸涩。
“三妹妹,我……”
他还想说什么,外面突然轰隆一声,惊雷炸响,盖住了他的声音。
“啊!”
紧接着,屋内响起了宁子青惊恐的尖叫声。
雷声滚滚,震得窗棂纸扑簌作响,天光倏然暗淡。
宁子青十指死死扣住耳朵,紧闭双眼,蜷缩着身体躲到了案桌下面,嘴里不停地念叨着:“阿娘,青青不怕,青青长大了……青青要学会坚强……青青不怕……”
暴雨倾盆而下。
苏衍七看到宁子青害怕地缩在角落里,浑身颤栗,如同风中残蝶,无助又可怜。
他心中一疼,忙蹲下去,将她牢牢箍进怀中,柔声安抚。
“青青,别怕,有我在,我会替你阿娘保护你。”
……
怀中的人儿逐渐安静下来,滚烫的额头贴在苏衍七剧烈起伏的胸口上。
两人亲密地相拥在一起,时间似乎在这一刻静止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
待到屋外雨声渐歇,宁子青眼眸恢复清明,一把推开苏衍七的怀抱,踉跄着站起身。
她慌乱地整理好衣衫,仓惶开口:“七郎君,我和师父在你府中叨扰已久,不想再给你添麻烦了,明日我们就离开。”
说完,转身欲往外走。
就在她抬步的瞬间,一股力道强行把她拽了回去。
苏衍七的手掌如铁钳般扣住她的手腕,将她整个人拉回身前。
宁子青怔了怔,愤然去掰苏衍七的手指。
“放开我!”
苏衍七的眼神紧锁住她的脸庞,手握得愈发紧。
“苏衍七,你……”
宁子青气急败坏捶打他的胸膛,怒斥的话还未出口,便被苏衍七突如其来的吻封住了双唇。
宁子青惊愕地瞪大双眼,正对上他眼底翻涌的暗潮,如同方才暴雨前压城的黑云。
这个吻来得又急又凶,带着压抑已久的渴望。
宁子青只觉得脑中轰然作响,脸颊滚烫,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
她生疼地嘤\/\/咛了一声,耳畔清晰地听见苏衍七的呼吸声越来越重,灼热的气息喷在她的颈侧,让她心尖直颤。
“唔……”
她在苏衍七的双臂间徒劳地推拒着,却因浑身发软,无力逃脱。
苏衍七的吻急躁而疯狂,长久以来克制的情绪,彻底释放开来。
什么礼教,什么君子风度,统统被他抛到了九霄云外。
他只想留住眼前这个人,哪怕用最卑劣的手段。
宁子青渐渐停止了挣扎,整个人软在他怀里,任由他夺取。
苏衍七感受到她的顺从,微睁着双眸,放缓了动作由深到浅,转而轻轻吮着她微肿的唇瓣,像是品尝世间最珍贵的蜜糖。
良久,他才恋恋不舍地退开,吻去宁子青眼角的泪痕,额头抵在她的眉间哑声祈求道:“三妹妹,别走。”
“别再去霍云鸿那里了,好不好?”
宁子青木然地望着他,在他期待的眼神中,忽然扬手一巴掌甩在他脸上。
“啪”的一声脆响在寂静的屋内格外刺耳。
“苏衍七,你枉称君子,竟对我做出这等禽兽不如之事。”
宁子青手指哆嗦地指着他,泫然泪下。
“我真是瞎了眼,没早点看出你这伪君子的真面目!”
唇上残留的酥麻感让宁子青愈发羞愤。
苏衍七被这一巴掌打得偏过头去,左颊火辣辣的疼。
待他转回视线,眼中已是一片悔恨:“对不起,刚刚是我鬼迷心窍,不该那样冒犯你。”
他伸手想为宁子青拭去泪水,却被狠狠拍开。
苏衍七顿时慌了神。
“三妹妹...是我错了,我只是想留下你,你别哭…”
“闭嘴!”宁子青厉声打断他,眼中的厌恶如刀子般剜在苏衍七的心上。
“你这般行径,连二殿下的一根手指都比不上!”
这句话彻底击碎了苏衍七最后一丝希冀。
他怔怔望着眼前满脸憎恶的宁子青,神色一痛,胸口宛如被捅了一个血窟窿。
原来那些自以为是的温情,不过是他在自欺欺人。
宁子青从始至终,都没有喜欢过他。
终究是他作茧自缚,爱而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