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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1点,南京汤山脚下香樟华萍酒店。这是周惊蛰和陈浮生约定见面的时间地点。

张奇航开保时捷卡宴载孔道德在前开道,陈浮生开奥迪A4载樊老鼠跟在后头,这家别墅式温泉度假酒店离南京市区有一段距离,之前陈浮生从很多被资本主义腐蚀严重的酒肉朋友嘴里听说过香樟华萍,总说里头的西餐不错,奈何拿这个跟陈浮生说事根本就是对牛弹琴,所以一直对久仰大名的香樟华萍敬而远之。这次周惊蛰选择这家南京首屈一指尤其在价格上鹤立鸡群的酒店,陈浮生纯粹抱着长见识的心态赶往汤山镇寺庄村,沪宁高速汤山口下后给前面的张奇航打了个电话,问道:“洪元斋到香樟没有?”

张奇航回答说刚出南京市区,陈浮生挂掉电话,安心驾驶,在张奇航带领下顺利到达酒店,出乎意料,香樟华萍是很低调的清水外墙,周惊蛰在酒店订了一栋XZ风格的别墅,她的私人管家和酒店方面负责人都来给陈浮生这位皮囊身世越来越公子哥骨子里却最不是衙内纨绔的贵客带路,张奇航按照老板陈浮生的吩咐在酒店周围转悠,樊老鼠和孔道德一左一右尾随陈浮生进入起码400平米的单栋别墅,因为向私人温泉和花园的墙壁采取落地式大玻璃,陈浮生能看到坐在客厅中的周惊蛰侧身,安静祥和,像一朵荷泽的黑花魁大牡丹。

谁都无法否认,这个爱之者飞蛾扑火恨之者一样割舍不下的女人有一副欢喜佛媚观音的姿容。香樟华萍负责人只是送到门口就识趣离开,不忘把私人管家也带走,因为周惊蛰预订房间的时候是用陈浮生的名字,现在陈浮生这三个字在南京当得上如雷贯耳四个字。陈浮生进入房间坐在周惊蛰对面,孔道德守在门口,樊老鼠站在他身后,加上在外策应的张奇航,分工明确。

“洪元斋再过20分钟左右能到酒店,就是这盒子东西?大盒子倒是挺漂亮,黄花梨木雕的?”陈浮生眼神被桌子上一只圆形古董盒,云龙纹,栩栩如生。

拜周惊蛰这个眼拙的收藏大外行所赐,陈浮生十天半个月就要帮她摆平因为被蒙被骗勾出来的祸事,加上曹蒹葭从魏端公在山水华门别墅书房里拿回不少古玩书籍,虽说还没来得及深入研究,但论木头也懂一黑二黄三红四白的说法。伸手打开盒子,12只小碟子排列成三个大小不一的圆圈,精美绝伦,陈浮生刚想要拿起一只紫金釉菊瓣盘把玩一番,周惊蛰一脸惊诧,生怕这个大老粗捏破了无比精贵的国宝,情急之下顾不得男女授受不亲,一把抓住陈浮生那只不规矩的手,另一只手赶紧递过去手套,嗔怒却给人妩媚意味,嚷道:“别磕坏弄破了,这东西可是天价,最贵在齐整。如果说一套值一千万,你弄碎了一枚,就不是值900万而只是600百万了。”

周惊蛰松开手,递上另外一只手套,陈浮生却懒得再戴上。

“乖乖,你一说我手还真抖了,感情我手里放了三四百万钞票,沉。”陈浮生笑道,戴着手套的手小心翼翼握紧那枚紫金釉菊瓣盘,“真漂亮,赏心悦目,每天拿出来看一遍指不定能通体舒泰延年益寿。可惜收藏这行业太无底洞,烧钱没个止境,我也没闲钱,要不然也要玩一玩。”

“你还没有闲钱,密码酒吧一晚上就有40万的盈利,扣除杂七杂八的附加投资,一个月纯利润怎么说也能破30万,你去南京其它酒吧喊去,说你没赚到闲钱。看有没有人抽你,说话也不怕闪到腰。”周惊蛰笑着鄙夷道,她与陈浮生关系不比寻常,个中三昧,恐怕连方婕和陈圆殊都无法洞悉。

“钱才能生钱,我舍不得花。我赚来的钱真到自己手上是真没多少,一百多万都给石青峰私人会所买了辆保时捷卡宴,我就热了一次手跑了圈中山陵,然后就扔给张奇航那兔崽子了,他天天跟贵妇荡妇打交道,比我更需要好门面。”陈浮生委屈道,这苦水吐得也不全假,迄今为止几笔大收入比如最初方婕打发的那张卡给了陈庆之,最终全部用作治疗陈象爻的眼睛,后面陈庆之陪方婕跑京津冀讨债赚到的钱都转成青禾集团股份,两笔钱压根都没进陈浮生的口袋,随后好歹魏公公的几个场子步入正轨小有利润,攒了两百多万也悉数给王虎剩用作招揽樊老鼠和孔道德,现在有了密码酒吧才算守得云开见月明,可钱一部分转给山西吴凉做调度,一部分交给陈圆殊帮忙打理做投资,剩下的小半存起来以备不时之需,依照陈浮生狡兔三窟的谨慎个性,绝不会把鸡蛋都放在一个篮子里。

“不跟你瞎扯,说说看你怎么认识的洪元斋,他在江浙两广一带可是大红人,他要是能帮我鉴定,一准没差。”周惊蛰松口气道,洪元斋根基不在苏沪,但在长三角圈子里极富盛名,是公认的风水大家,周惊蛰甚至听说有人为了让他更准确寻龙点穴,不夸张到遗余力提供直升机和卫星定位仪,全程航拍。好事者统计过洪元斋咨询服务过的企业资产总值超过5600个亿,足见其身价,绝对算得上一尊寻常有钱人想请都请不动的大菩萨。

最关键是洪元斋在收藏界同样一言九鼎,与魏端公一样眼力深厚。

“朋友的朋友,就这么认识了。”陈浮生显然不愿意多说。

周惊蛰跟私人管家要了几份西餐点心,陈浮生对此不感兴趣也没胃口,啃了个苹果,香樟华萍不间断免费提供水果,等周惊蛰开始品尝送来的特色肉桂吐司和一些陈浮生一看就摇头的玩意,陈浮生看了下手表,自言自语洪元斋怎么还没到,拨了个电话给张奇航:“问问洪元斋到哪里了。”

把手机放回口袋,陈浮生望着那12枚如国色天香仕女般娇艳动人的菊瓣盘,道:“我看着像真的。”

优雅进餐的周惊蛰轻笑道:“你说真的没用,得洪大师点头我才敢买。”

10分钟后洪元斋踏进别墅,顾不上喝一口茶,就径直欣赏起清雍正12釉菊瓣盘,先是坐着远观,然后是弯腰近距离观察,最后小心翼翼伸出手捧起一枚胭脂紫,闭上眼睛,拇指和食指缓缓摩挲盘子,一丝一毫,睁开眼睛感慨道:“华美淳正,返璞归真,我还是第一次摸到这么好的颜色釉。”

周惊蛰是第一次亲眼见识洪元斋,略微失望,只是一个模样普通的中年男人,中庸的长相搭配沉闷的衣着,像极了过时的老学究,远不如魏端公阴绵清雅,辨识度倒是挺高,不过只是因为他戴了两副眼镜,一副架鼻梁上,一副挂在胸前,虽说周惊蛰想象中仙风道骨,但起码男人给了个好消息,菊瓣盘是真品无疑,周惊蛰微笑道:“这一趟跑大老远的汤山,麻烦洪先生了。”

“不麻烦,年轻的时候跟师傅跑遍了江浙名山大川踩踏堪舆,只能是靠一辆破自行车和两条腿,进了山连自行车都用不上。”洪元斋并没有拒人千里的姿态,言语平缓,咬字清楚,放下胭脂紫菊瓣盘,拿起另一枚米黄釉盘,一样没戴手套,周惊蛰却没有阻拦,这种赤裸裸的差别待遇让素来小心眼的陈浮生微微苦闷。洪元斋端详难得一见的小盘子,眼中充满惊艳,只是很快恢复平静,将12釉菊瓣盘收好,盖上名贵的黄花梨木雕盒子,道:“万事众生都讲求一个字,就跟我一个下九流的散人不顾世人白眼沾一身铜臭一样,我怎么赚钱,一般人都看不到,他们也不懂,因为不明白很多因果不是钱的问题,也不是人的问题,而是缘。”

周惊蛰受教地递给洪元斋一杯茶,上好的普洱。

“能不能帮忙估个价?”陈浮生开门见山道,他对一切玄的酸的虚的大道理都没有好感。

“1600万起价。”

洪元斋略作思索,果断道:“这是保守估计。”

陈浮生俗,洪元斋似乎能够完全接纳,恐怕在这位风水大师眼中大俗果真就是大雅。

12釉菊瓣盘可以尘埃落定,周惊蛰很感兴趣风水,就把话题往这方面引,洪元斋不是圣人佛陀,周惊蛰秀色可餐,陈浮生也属于那类能让他畅所欲言的角色,所以这位给100多个县级古村落维护过风水格局的大师乐得说点有趣东西来融洽氛围,答应抽空一定去给周惊蛰新买的一套公寓指点风水,经洪元斋点化的私人豪宅的确不计其数。

最后不知怎么说起收徒衣钵的事情,洪元斋感慨道:“我师傅说得对,心有大道,方能风生水起。风水这门学问驳杂深奥,底蕴雄厚,光靠感性是学不透的,必须有悟性而博学,有术有道,道术相辅相成,才能登堂入室。现在的年轻人太浮躁了,静不下心做学问,璞玉一进染缸也会成顽石,我最近十多年一直在找徒弟,奈何苦于机缘未到。”

洪元斋离开香樟华萍的时候是2点40分。

他似乎误以为陈浮生和周惊蛰孤男寡女大有猫腻,硬是不肯让陈浮生送。

“不能泡温泉?”陈浮生指了指院子里的私人温泉。

“温泉浴场得提前预约,需要帮你放水,调节冷热,至于院子里的池子你不觉得水很脏吗?”周惊蛰不以为然道,在南京酒店说价格香樟华萍不能说一骑绝尘,因为紫金山庄的独栋别墅更贵,论温泉质量,也一样不出彩,她几次来这里都是中意酒店的纯巴厘岛式水疗SPA,再就是酒店的南京本土大厨偶尔会送来几碟子野菜做成的点心。

“那没事我先回去了,我下午还要见个人。”不能泡澡的陈浮生略微遗憾道,准备起身。

周惊蛰点点头,没有阻拦也没有挽留。

陈浮生脚步平稳不急不躁地走出别墅,回到车内,直到开出汤山寺庄村进入沪宁高速公路,他才重重松了一口气。

衬衫湿透。

摊开手掌,汗水模糊了被周惊蛰刺破肌肤渗出的血迹。

打电话给张奇航,陈浮生疲倦道:“可以撤销2号方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