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庄的地窖有很多,但没倒塌的却很少。
之前与巨鳄战斗所引发的小地震,直接让避难所成了另一场灾难。
而然,真正引发死亡的,却并不是倒塌下来的石木,而是——缺氧。
“通风的地方都被堵了……”
望着那一个个‘人形支柱’,戈尔勒拖着残损的躯体上前俯探起了那些被护在身下的人。
随后他伸出了手。
“死了……”戈尔勒给出了答案。
这是何等讽刺,倒下的石木没有击败村民,躲过了兽灾与地动,却死在了火焰燃烧带来的窒息之中。
‘可惜了……’
望着那些撑起倒下石块的守护者们,戈尔勒感到了一丝荒缪。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那个商人,应该也死了吧。
“不,一定还有活下来的!”玛卡尔猛的站起,冲向了另一处废墟。
他不愿相信,真正导致村庄毁灭的……竟是他自己。
是他一意孤行的违背了弗拉修士的教诲,才导致了真正的灾难……
让守卫与见习骑士的牺牲,都白费了。
‘冲动……这一切都是因为我的冲动!’
玛卡尔从未有如此后悔过。
‘是我将这一切都搞砸了。’
没人怪罪于他,但玛卡尔却未放过自己,他无比的怨恨着自己。
他觉得,是自己将这一切都搞砸了……
“这里还有人……呃!”
守卫的声音吸引到了不断思索的戈尔勒,还有正在自责的玛卡尔。
‘这是……’戈尔勒清明的瞳孔猛然一缩。
“狼人……”
那是一头奄奄一息已经昏厥的狼人;但它身体却像那些化作‘支柱’的守卫一般,死死的撑起了倒塌下来的石块。
全身无一处完好。
在它的身下,是几名窒息死去的孩童。
这些孩童被保护的很好——起码没有什么明显的伤势。
玛卡尔沉默不语的上前帮年轻守卫一起搬开了压在狼人身上的碎石。
没人会想到,目前唯一看见的幸存者,居然是一头狼人……
“孩子,不必自责,有些事情一经发生就注定会造成灾难,你我所能做的,就是尽可能的去挽回。”
亚伯的声音不知何时重新出现在了众人的耳旁——这场足以城镇的灾难,竟是这般轻易的被他解决了。
“亚伯前辈……”玛卡尔抬起头望向了这名陌生却亲切的前辈。
“交给我吧……只怪我来的太晚。”
亚伯用手轻拍了拍玛卡尔的肩膀,随后走向了废墟堆。
他在玛卡尔身上看见了亚德的影子……
一样的冲动,一样的懊悔自责。
只希望,还能挽回吧;已有之事,后必再有……
‘强者……’戈尔勒也看向了亚伯。
和玛卡尔不同的是,他的心中,充满对自我弱小的不甘。
‘如果,我能再强一些……或许就不会这样了。’
在这样一个世界里,弱小就是最大的罪。
而现在的他,却失去了成为强者的可能。
‘不,我不甘心!’
戈尔勒拧紧了拳头,他绝不会轻易的认命——既然活下来了!那他就一定要讨回这一切。
随着亚伯的加入,掩埋在废墟之下的一切,很快便显露了出来。
“玛琪!”
玛卡尔望见了那为自己所熟悉的人……那是他心心念念的亲人。
“哥……”
在亚伯圣光的治愈下,身为骑士学徒的玛琪,缓缓从窒息的昏厥中睁开了眼眸。
和那些守卫一样,身为黎明教会的预备圣骑士,玛琪也支撑起了她应有的责任。
在地窖倒塌的那一刻,她以血肉之躯,撑起了下压的石块,成为了新的‘支柱’。
“我……合格了……吧。”
玛琪认出了龙化的玛卡尔,此刻的她还依然保持着‘支撑’的姿势。
玛卡尔没有说话,只是上前紧紧抱住这仅存下来的唯一亲人。
玛卡尔浑身上下的龙鳞也在这一刻,彻底的脱落了。
他终于流出了眼泪。
……
而戈尔勒,也此刻找到了自己的目标。
“卡卡菲尔……”
和化身支柱的玛琪不同,卡卡菲尔是被护在身下的那一个。
灰矮人克多,还有一个戈尔勒叫不上名字的随从,为卡卡菲尔挡下了致命的落石。
“就这样死了吗……”
戈尔勒蹲在了卡卡菲尔身前,随后他扒拉开了卡卡菲尔的手臂,想要看看他怀中护着的人。
那是一个孩子,那是一个女孩儿。
如果欧格的在的话,大概能喊出她的名字。
她的名字,叫——妮娅。
曾着拿一颗糖,从欧格手中换了一幅画。
“真可惜啊……”戈尔勒惋惜的感慨了一句。
也不知道,是在惋惜这名特殊的商人,还是在惋惜这个孩子。
大概,是失去的太多了吧。
此刻的他,或许内心早已习惯了吧……
战斗的多了,武器会断,但伤的多了,就感觉不到痛了……
‘又是个,倒在理想之前的家伙吗。’
虽然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但还是有点难受呢。
……
“您救救大家吗。”
幸存下来的守卫跪倒在了亚伯的身前,尽管他心底很清楚,这一切已无法挽回。
但他却依然祈求着奇迹的出现。
“我做不到。”亚伯摇了摇头。
圣光可以治愈伤势,却无法修复已经消失了的肢干——更何况,是这些逝去的生命呢。
大概,也只有传说中的真爱之吻,才能够起死回生吧。
“您是血族吧。”
戈尔勒背起卡卡菲尔的尸体走到了亚伯的身前——他想到了一个让死去不久的人,复活的办法。
“孩子,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亚伯望着戈尔勒缓缓的摇了摇头:“这并不是一个好办法。”
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像他一样克制住污染的;漫长但死寂的生命,只会制造出真正的嗜血怪物。
“能让大家做个道别也好吧……”
戈尔勒跪了下来——这名骄傲的战士,第一次为了求人而主动跪了下来。
“血族是没有灵魂的……你这是要真正的杀死他吗,我没有任何权利那么做。”
自从成为新的血族大公后,亚伯就没做过转换血族的事……
他觉得,自己没有任何权利剥夺别人的灵魂。
“您真的相信……轮回吗。”戈尔勒依然跪伏在地上。
“我相信真理与欲望。”
亚伯能窥见灵魂的颜色。
他也只相信,自己看见的灵魂——所以他才选择救治了戈尔勒。
‘能让我和他说说吗。’
这是只有亚伯才能听见的声音——这是还未散去的灵魂的声音,这是卡卡菲尔的灵魂。
是亚伯赋予了这份灵魂短暂的清明。
不过,也仅仅是短暂的清明而已。
当然,就这种短暂的清明也不是所有灵魂都有资格可以被点悟的。
“我记得你,你是真理信徒吧——有什么想要说的,你告诉我就行。”亚伯缓缓开口道。
这个世界,几乎没有灵魂可以看见下一个黎明的升起。
“您在和谁说话。”戈尔勒抬起了头。
“你最多,还有二十五息的时间。”亚伯说道。
‘老实说,我还真不想死呢——我还有好多好多事情没做完呢,真是可惜啊,最后连个孩子都没救下来。’卡卡菲尔的魂灵无奈的扯起了一个笑容。
随后他飘到了戈尔勒的身前。
‘或许我早该发现你这家伙的身份的。’卡卡菲尔伸出了虚无的灵魂之手却触碰不到任何东西。
‘我的时间不多了吗……不过,谢谢您啊大师,能让我留下那么一句话。’卡卡菲尔转过身。
‘麻烦您替我向他说……’
“逝者已去……生者当强,戈尔勒,好好活下去,那样才对得起已经离开的人。”
“我渴望的从不是钱,而是帝国的明天……我希望,在下一个冬天来临时……不会有人再需要我的帮助了……再见了,不——希望,还是再也不见吧……”
亚伯俯下身,替卡卡菲尔伸出了手。
……
“下雪了吗……”
欧格伸出手,接住了飘扬落下的雪花。
“这次的雪好像比以往提前下早了不少。”凯伦走到了欧格的身后,替其围上了围巾。
“我知道……”欧格抬起了头。
据说,每一场提前到来的雪,都是世界对逝者的哀悼。
“凯伦姐,你说,心灵魔法真的有让人复活的例子吗……”
“真爱之吻,奇迹之术,大概真的能做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