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很快睡了过去,这一睡睡了一个多时辰。
李柱子已经睡的四仰八叉,老三则是缩在另一侧的墙边处睡的香甜。
今夜虽然是孙氏死去的第一夜,但家里孩子中除了大姐,都没有太难过的。
李柱子根本没有心,孙氏病了两三年,整日里吃药吃药吃药,跟他一起玩的小伙伴总说他要是没那个病老娘,家里光景肯定更好。
所以在他幼小的心灵中,对他无比偏爱的孙氏,其实也没多重要。
甚至常常想,要是孙氏死了,他的日子兴许会更好过些。
而老三年纪还小。
孙氏本来也不喜欢她,整日苛待不说,还总偏着李柱子欺负她,她对孙氏就没产生过半点孺慕之情。
李如意更别提了,上辈子经历那么多,就算是对孙氏有感情,蹉跎一场回来,也只剩下恨了!
恨孙氏把李柱子惯的没边,恨她把家里的女儿当牲口,恨她人都死了还要把孩子托付给族奶奶,一点希望都不给她们留……
李如意苦难一生的起源都在孙氏身上,她会为孙氏之死难过都怪了!
看看外面的天色,李如意从炕上爬起,去外间看看大姐。
大姐正跪在火盆前,村人送来很多烧纸,她一点一点往火盆里面扔,也不嫌热,跪在那抹着眼泪。
听见李如意的脚步声,她连忙把脸上的狼狈擦掉。
“盼儿,怎么这时候起来了?”
李如意答应一声。
“嗯,我起来换你,你去睡吧!”
大姐摇了摇头。
“我还不困,要不然你再睡一会儿吧!我……我想多陪陪娘……”
她的神情越发哀婉。
白天忙忙碌碌,只有到了晚上,她才有时间好好和娘说说话。
李如意看她那样子,也没硬让她去睡觉,而是找来家里的小板凳搬过来,让她跟自己一起坐下。
“那正好,我跟你说说话儿,娘虽然去了,但咱们往后的日子咋过,也得有个章程。”
原本还想要跪一会儿的大姐愣怔了一下,心里那些死了娘的苦闷都消散了些许。
对呀!
娘死了,钱花光了,粮也没了,她们往后的日子咋过呀?
她去看过,粮食已经不多了,一直到地里粮食下来的这段日子,她们这几个没钱没粮的孩子要吃什么?
大姐伸着僵硬的腿从地上爬了起来,跟李如意一起坐到了小板凳上。
灵堂里灯火跳动,昏黄的光芒照在她们的身上。
从火盆前离开后,大姐身上的汗消了一层。
她忧心忡忡。
家里以前都是孙氏当家,她虽然勤快,而且是家里干活的主力,可拿主意这种事,还真不擅长。
她心里想着,也许这就是娘最后关头,也要拉着二妹说话的原因吧!
姐妹俩坐的不远不近,靠着门口的方向,淡淡的影子落在门外,和谐又静谧。
“盼儿,你是有打算了吗?”
李如意打算可多了,但最重要的前提是,得和李柱子分开。
她略微组织了一下语言。
“大姐,我确实有个事儿想跟你说。”
大姐乖巧的看着李如意,明明她更大,但在李如意摆出这样的气场时,她就会自动自觉把自己放在服从者的位置。
“你说!”
李如意也没扭捏,直接开口。
“我想要当家。”
大姐点了点头。
“好呀!”
她答应的很痛快,自己也当不好家,那不如就让老二来做,她接着干自己的活。
但她把这件事想的太简单,李如意这句话只是个开始。
“不是那种咱们四个人在一起的当家,而是真真正正,立一个女户,我当户主的那种。”
可怜的李招娣见识短浅,听到李如意的话都没能一下明白过来。
她若有所思的盯了李如意好几个呼吸的时间,才在恍然间明白了刚才那句话的含义。
她瞬间坐直身体,想要把刚才的话听个仔细。
“盼儿你说啥?”
李如意面对她不敢置信的神色,将刚才自己的话又重说了一遍。
“我说,我要立女户,当户主。”
大姐瞬间被她惊世骇俗的想法所震惊。
“啥?女户?”
大齐也有女户的规定,不过女户不好立,大多数人家也不愿意立女户。
李家的户主自从李大贵死了以后就落在了李柱子的名下。
为了减少人头税,李家肯定是要给孙氏销户的。
李如意打算趁着这个机会,跟李柱子分开。
分家分户并不违例,父母新丧,为了保护家产重分户籍的人家也不在少数。
李如意点了点头,郑重且严肃。
“对,我想要立女户。”
大姐不懂朝廷的政策,只能从情感上劝说李如意打消这种不切实际的念头。
“不行不行,没有这样的规矩。再说,咱们分出去,柱子怎么办?”
李如意这会儿倒是还挺庆幸,大姐这样说,说明她本能觉得姐妹仨才是一伙的。
她神色放松了一点,把自己想的理由掰碎了讲给大姐听。
“正是为了他,咱们才得分出去。”
李如意一张嘴就让大姐呆了呆,对方空空如也的脑袋里想不出这件事的前后因果。
“大姐你想啊,咱们家的家产有什么,一间房子两亩地,这些东西当然都是柱子的。”
这话也就是说的漂亮,那两亩地已经变成族产了,她们想要也要不走。
这其中的道理李如意不会说,她只会说大姐关心的话题。
“咱们要是分出去,村子里还有不少闲置的地方,还有不少空了的无主房屋,咱们是两户,村里不能不给安排吧!?”
“这么一说,是不是又有一间房了!”
“而且,朝廷有规定,新落户的人家可以在户籍所在地开一亩荒田,这一亩田开荒头三年是不收税的,你瞧,咱们这不光多了一间院子,又多了一亩地,多合算的事。”
平纺县依山傍水,地广人稀,土地虽然不算顶肥沃,但荒地很多,人工少,所以朝廷鼓励开荒,也想用免税的方式刺激一些人多干活。
不过,这年月伺候田地可不是轻省活,开荒更是费时费力,虽然大家也都陆续在开荒地,但开的都是三两晌地的样子,不放在名下,也不去纳税,只自家偷着种些粮食菜而已。
大姐被人指挥的时间久了,脑子不太行,被利益打动后,光去憧憬未来了,完全没想过李如意为什么会知道这些。
李如意见此,再接再厉的劝说。
“而且你也不是不知道咱们族人的嘴脸,家里的那两亩地都是族产,往后要是有了变故,兴许是要被收回去的。”
“可咱们开的这一亩地却是咱们自己的,别管好赖,终究是一条退路啊!”
李如意这话一下戳到了大姐心中最不愿回忆的过往。
李大贵活着的时候,李家有六亩多地。
其中有两亩是爷奶留下的族产,剩下四亩地是家里长辈陆续开荒和从别人家手中买来的。
可李大贵那人烂好人一个,架不住人家哄骗,竟然把家里的地都划归了族产当中。
他服徭役累死了,族人就借着李家男丁少一半的名义掠夺走了一半。
后来孙氏又病重,李家银钱常不凑手,族人又借着各种名义抢走了不少田地。
不过三四年光景,李家原本的六亩地就剩下两亩了。
这件事李柱子和老三印象不深,那时候他们年纪小,记不住太多。
可对大姐一个当时已经快十岁的孩子来说,真是记忆犹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