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老头没说话,把烟袋锅子里的烟叶按灭,迟疑了一会儿,才答应下来。
“你说的不错,不过咱们现在也不好插手,等到当口让她们求上来,咱们再帮忙。”
张氏听了这话笑眯眯的答应着。
答应过后,她又看看李权子,见李权子好像没能明白,方才开口,高高在上的点拨一番。
“权子,你还是要多跟你爷爷学一学,这叫雪中送炭,人不逼到一个份儿上,哪能念咱们好的!”
李权子不能彻底理解,但还是笑的很狗腿。
“要不说家有一老如有一宝呢!我们这样的晚辈比您们还是差的太多了!”
这边商量完,那边李老头也开口了。
“权子你这几天盯着点,要是柱子和栓子有啥动静,你赶紧跟上去盯着,先别动手!”
李权子爽快的答应下来,屁颠屁颠跑出去了。
等他离开,李老头才缓缓躺回原处,看看家里的老太太,说道。
“要我说,那个他家那个二姐儿也太闹腾了,卖了正合适,两个姐姐都卖了,剩下两个孩子带着钱没法自己生活,咱们要是把人接过来养才合适。”
两个孩子年纪都不大不小,不用别人照顾就能自己照顾自己,给一口饭就能长大,还带着两亩地和二十几两银子,可比把李如意留下来更划算。
李家老太太听见这话,慈祥的面目不变,可说出的话却比李老头心还狠。
“正好,三姐儿跟柱子差不多的年纪,等到十六七也能卖掉,卖的钱给柱子讨个老婆,咱们也就算对得起他了!”
李老头觉得她说的不错,又跟着补充。
“栓子那边也得盯着,正好二姐儿要是卖了,咱们就帮柱子把他被栓子骗走的钱要回来。”
这是光从李柱子这里薅钱还不够,李栓子那里的也不准备放过。
更甚至,他们还找到了合适的背锅侠,卖李如意的恶名被李栓子背了,剩下的好处全都是他们的!
反正李栓子名声也不好,要是除族了,还能给他们换个好名声呢!
李老头一琢磨,把整个事情都捋的顺顺利利。
想明白以后他赶紧往地上挪蹭,张氏见他要出去,跟着追问一句。
“你去哪?”
李老头穿上鞋,弓着腰背着手。
“权子太嫩了,我找大茂说一声。”
张氏看着他出门,又歪回到了之前的地方,吧嗒吧嗒的抽着烟,她的脸又一次隐在烟雾之下。
就在这些人都盯着李柱子什么时候卖掉姐姐时,李柱子也心不在焉的等着消息。
一直等到傍晚,李栓子才吃饱喝足的从县里回来。
他第一时间来找李柱子,商量什么时候去县里。
李栓子说是这几天都行。
李柱子却恨不得今天晚上就去。
今晚当然是不可能的,县里有宵禁,他们到的时候城门八成都关了。
既然时间不能放在今晚,那就只能放在第二天了。
怕李柱子回家看见自己姐姐又舍不得反悔,李栓子又把他今天在县城的经历吹嘘了一番。
说他去大酒楼吃的席面,有鱼有肉,那肉炖的软烂香甜,一口吃嘴里喷喷香!
还有鸡大腿,一口下去那鸡肉滑嫩嫩的,吃的人满嘴流油。
又说那白米饭有多好吃,说这白米可是五十文一斤的精白米,蒸出来的米饭比雪都白,吃进嘴里比糖都甜。
……
李柱子一小天没吃饭了,本来就饿,现在一听李栓子的描述,馋的直流口水,脑子里全是各种吃的。
李栓子也没什么见识,他忽悠李柱子那些话也是从别人那听来的。
别说什么鸡腿米饭了,他其实连县城里那些货真价实的纯肉包子都买不起。
但是李柱子不知道啊!
他听着李栓子说的那些话,崇拜的无以复加,满心都被好吃的填满,他就带着期待的心情回到了李家。
又是天黑黑的,又是大姐一个人等他,又是差不多的贴饼子。
但他的心情却是完全不同的。
他躺在那里大口把饼子吃掉,吃的时候仿佛每一口都咬在了肉上。
吃饱以后也睡不着,心情非常激动。
一激动就激动到了后半夜,兴奋过后就是疲惫,等到他一觉睡醒时,已经天光大亮。
家里空荡荡的一个人也没有。
李柱子出去找李栓子,两人一起出了三家村。
他们那边一出村子,李如意这边就收到了消息。
她正在山坡上挖野菜,李柱子每天吃的是纯干粮的贴饼子,她们姐三个却得吃菜团子。
粗盐放在水里煮了,用盐水去和面,给李柱子贴两个纯粮食的贴饼子,她们则是要切不少野菜放进去。
李如意心里不愿意,凭什么李柱子这个废物能吃的比她们好?
可惜世人习惯区别对待,她又改变不了,毕竟差不了两天李柱子就会把闹翻的由头送到她手上,没必要在这时候被人抓着小辫子。
起码不能在这种细枝末节的小事上给自己留下话柄。
大概人活的就是个取舍的过程,而所谓性格就是取舍的程度吧!
李如意拍了拍手,把不信任的孩子打发走,只剩下二狗子和大毛子两个人。
她告诉那两个孩子去村口等着,如果看见李柱子带人回来,就第一时间去找里正,如果李柱子没带人回来,那就第一时间就来找她。
这件事是她们三个人之间的秘密,不能让别人知道,等到这件事过去,她给他们俩买糖吃。
两个孩子都跟李柱子年纪差不多大,但是比李柱子懂事不少。
他们领命而去,李如意算算时间,还是接着挖野菜,挖完以后回家去给给自己蒸了菜团子。
去县里的路不远不近,一来一回且有的等,李如意还得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接着该干嘛干嘛。
村人总是习惯区别对待。
李柱子要卖了她也就是被人言语谴责一下。
但她如果设计李柱子分家,那她就是罪大恶极罪不容诛的顶级大罪人。
总有些人觉得他们的脸面比别人的性命都重要,只要李如意敢触碰一点点,别说村人的舆论,甚至有些人还会对她们进行真实的人身攻击。
李如意没有两全其美的办法,只好尽可能做的周全一点。
等到蒸好了菜团子,她给李柱子留了几个放在锅台上,剩下的全都被她带走。
她收拾了一点东西去了地里。
大姐和老三正在地里铲地,锄头一下一下的,要把苗旁边的草都铲干净,浅了草根还在,用不了两天还会再长出来,影响庄稼,深了也担心伤到苗子。
铲完以后,小草就放在那晒死,大草还需要捡出来,不然草根靠近土地,还是会活。
这可不是轻松活,腰一弯就是一天。
大姐在前面铲地,老三就在那捡草。
李如意拿了一竹筒的水,走到边上,手作喇叭状喊着大姐。
“大姐!大姐!我给你送来水啦!”
声音随着庄稼起伏飘出了老远,大姐站直了腰身,看见了跟她招手的李如意。
她挥了挥手,想要把这一条垄铲完再去喝水。
很多人家种的都是麦苗,但她们家种的是苞谷,粮食打的多一点,虽然不好吃,但能活着就很不容易了,好不好吃有时候是次要的。
李如意就知道会是这样,她裤腿缠的很紧,深一脚浅一脚的走进了地里。
大姐弯腰加快了铲地的动作,李如意也朝着她的方向快走。
就在两人正准备汇合的时候,李柱子那边已经带着人坐着车从县城里回来了。
李柱子怀里揣着新鲜出炉的契书和沉甸甸的银子。
有李栓子在,银子当然是真的。
不多不少正好十二两,坠的李柱子那单薄的破衣服都咧开了,连带裤腰带都往下滑了二寸。
他没有一点难过,满心满眼都是李如意就快要被卖掉的欣喜!
他们李家,就得让他做主。
骡车赶的很快,没一会儿就进了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