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如意连忙推着韩时安回房,韩时安也一手挡住落在李如意的头上的雨,一手慌张的去推李如意。
“你先回去!”
他们跑到屋檐底下,但雨太大了,迸溅起的雨水还是会四散飞溅。
韩时安第一时间去看李如意。
屋檐下的灯笼明亮了许多,刚才乱飞的发丝贴在了她的脸上,不见落魄,却似乎多了一种惊心动魄的妖媚线条,被她抬手抹去。
韩时安深吸一口气,转过头去,推着她往自己的房间走。
“回去睡吧!明日说好要送我的……”
李如意背靠在韩时安的手掌上,被他推着往房间走。
“也不知道明早雨会不会停。”
韩时安很任性的说道。
“会不会停都要你送我去贡院。”
李如意笑着。
“那是自然!我不光会送你去,还要把你接回来呢!不光这一场,下一场我还送你去……”
一夜风雨,第二天天没亮李如意便爬了起来。
一场秋雨一场寒,晨起时李如意只觉得呼吸都有了雾气。
她赶忙又检查了一遍韩时安的考篮,顺便给他又添了一件粗布的单衣。
这衣服又长又大,虽不保暖,但能压风,可以当被子用。
大齐的院试分为四场,两场正试,两场覆试。
正试一场要考三天,都是两文一诗,中场间隔五日,会出成绩,张贴考卷。
覆试一场一天,六个时辰,与正试之间间隔七日,两场覆试无间隔。
覆试一场考的是一赋一诗或一策一论,覆试二场考的是小讲四艺。
四场考过,会综合成绩排名,覆试成绩不影响中不中,只影响排名。
所以有不少人两场正试过后便因身体情况或是其它并未参考,最后也都中了秀才。
只是要拿案首,却是要四场都考的。
韩时安自然也是要都考的。
他这一年三场考试若是都拿了案首,便是得了小三元。
除他外,旁县也有一位学子,连得两场案首。
赌坊里关于他俩能不能拿下小三元,谁能拿下小三元都开了赌局。
李如意不赌,但她倒是还挺关注的。
她起来以后,韩时安也很快起身。
两人蹲在厨房吃东西,寅时就要出发,贡院是卯时开始放人,但进门的时候要检查,提前去排队,也总好过后面沸沸扬扬人挤人的好。
当然,如他们这般想的人很多,还有些人后半夜就已经安排家里的小厮去排队了。
李如意没有小厮,韩时雨还在县里的书院念书。
但他们还有个师弟\/师兄李廿,已经早早就起来排队去了。
两人正在吃着东西,一脸幽怨头发凌乱的小满飘了进来。
李如意借着灶台上的火光去看她。
“怎么了这是?”
小满叹了口气。
“我跟你们一起去!”
李如意有些惊讶。
“你也去?你头发都没梳好……”
小满眼睛一瞪,恢复了不少精神。
“我梳头可快了!”
李如意不知道这小孩子抽什么风,索性大大方方的问她。
“一清早的怎么想一出是一出?”
小满已经去端水盆了,一边把快要掉下来的手巾甩到肩膀上,一边说道。
“咱们同门是兄妹,遇上大事当然一个也不能落下啊!”
李如意深吸一口气,感觉小孩子的想法真是跟常人不同,不过,她也没说什么,爱去就去吧!
“成,那你快点梳洗,我给你装两个馒头路上吃。”
小满连声答应着。
李如意很快吃完饭,出去喂马套车。
这些活她也是做习惯的,也没觉得如何。
韩时安吃饱以后也出来帮忙。
昨晚下了大半夜的雨,早上的天空一片云都没有。
天亮的很快,李如意赶着车出门时,天空已经泛起了鱼肚白。
马车之中,韩时安把考篮检查了一遍,没发现问题便放在身边。
小满抓着刀在他对面正襟危坐,神色非常紧张。
李如意一挥马鞭,马车缓缓驶入了主干道中。
府城的贡院并不在中心处,李如意这里距离贡院不远不近。
出门的时候宵禁才刚刚结束,还能看见成队离开的守城巡防。
一路上人影不多,马车走的很快。
李如意走到半路,忽然发现前面的路竟然被人挖开了。
这坑不大不小,但马车肯定过不去。
李如意迟疑了一下,刚想要掉头,又停住了脚步,翻身下了马车。
马车停下,小满掀开了车帘。
“怎么了二姐?”
李如意摆了摆手。
“没事儿!保护好你韩大哥。”
说着她从马车后面放东西的地方抽出了几块厚实的木板,手一甩铺在了坑上。
马车磕磕绊绊的过去,李如意表情也变得警惕起来。
她想了想,觉得可能有人故意为之,就是为了把她们引到某条路上。
韩时安考试的时间可不能错过,为此,李如意放弃了追究真相的机会,干脆绕了远路,上了主干道,不信这些人连县衙门口的路都敢挖开。
这会儿的人已经慢慢多了起来,靠近贡院时,还能听见有人在喊状元糕。
虽然寓意很好,但考试这样重大的时刻,外面的东西谁也不会乱吃,有人会买,但也又很多人不会买。
李如意便无视了这些人,赶着车一路到了贡院门口。
她们来的不早不晚,门口围了不少人,李如意把马车赶到最近的位置,站起来在人群中寻找李廿的身影。
虽然有宵禁,但府城之中有些人家本身就有特权,带着令牌出来并不会被人为难。
还有一些人那就是胆子大身手好了。
比如说李廿,他抱着膀子站在一众小厮之中,位置非常靠前。
李如意手指一勾,对着李廿的方向吹了声响哨,一瞬间许多人都回头看了过来。
她今天穿的很平常,寻常的少女发髻,戴着韩时安后来送她的银钗,为了讨个好彩头,穿了一件水红色的细布比甲。
比甲很素,连绣花都没有。
不过因为年岁正好,举手投足之间又带着武者的爽利,让她多了一种寻常人身上很难见到的洒脱率性。
不少人都是眼睛一亮,以为她是谁家古灵精怪的小丫头,下一刻,这些打量中便多了些耐人寻味。
李廿听见熟悉的哨音,也连忙回头,他看见李如意,笑着还挺灿烂,冲着她点了点头,又转过身去继续等候。
李如意也放心的坐回了原位,转身撩开车帘。
“到了地方,应当不会再遇上什么事儿了。”
韩时安点了点头。
“嗯!”
李如意见他状态还好,便又说道。
“你若是困了就休息一下。”
韩时安笑着摇了摇头。
“还好。”
小满打了个哈欠,转头去看外面。
周围越来越热闹,随着考生陆续到来,贡院门口被围得水泄不通。
李如意左右是不着急,坐在马车外面四下打量。
忽然,李如意有了一种格外强烈的被人注视的感觉,她下意识转头望向了视线投来的方向。
一面靛蓝色绣着水云纹的锦缎车窗帘子在她的视线中晃动了一下,马车的主人已经将自己藏起来了。
李如意眉头皱了皱,视线落在了马车前面的徽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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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府城之中一个大家族的马车,李如意眉头一挑,转回了头去。
她好像知道里面坐着的是谁了!
马车之中,一个身着华贵锦衣的男子有些气闷的用折扇去敲小厮的脑袋。
“为何放下车帘,是觉得爷见不得人嘛?”
小厮连忙挤出一个讨好的笑脸。
“爷!这……小的也没干过偷看姑娘的事儿啊……一时慌了手脚。”
刘临轩嗤笑一声。
“不问自取才为偷,你若是不放下这车帘,咱们便是光明正大的欣赏,被人看见了打个招呼便是。”
“可你这车帘放下,好端端的一出,成了什么样子!”
小厮呵呵呵的认错。
“呵呵……对啊,少爷你说的对,都是小的糊涂。”
刘临轩知道他心里想的什么。
“往后少办这糊涂事儿,爷多看哪个姑娘两眼,还不用你帮着惦记!”
小厮心头一紧,连忙表忠心。
“少爷冤枉啊,小的哪儿敢啊!就是借小的两个胆子也不敢管到少爷头上啊!真是一时糊涂……”
刘临轩没再说话,转过头闭目养神去了。
只是,那一瞬间的倩影在他脑海之中挥散不去,朦朦胧胧的光亮之中,女子的容貌都看不真切,他却记住了那一瞬间的惊鸿一瞥。
另一边李如意则是眉头微蹙,想不起刘临轩是几时考的秀才。
左不过年纪相仿,这几年回来也是正常。
说来,要说熟悉,李如意对刘临轩的熟悉更胜赵游。
刘临轩不是别人,正是当年从赵游手中要走李如意的那位同窗。
这人谈不上好谈不上坏,李如意对他也谈不上喜欢或是不喜欢。
倒是刚落入教坊司的时候真切的思念了两月,毕竟人有了阶级落差,总会怀念当初的好日子。
只是这辈子李如意活的风光,上辈子那无关紧要的人,已经很难让她的心再起波澜。
若是有机会利用,李如意倒是不会放过他。
若是利用不上,李如意也不会过多关注他。
等了一会儿,眼看时辰快要到了,韩时安拎着考篮出来,小满雄赳赳的跟在他身边,帮他挤开周围挡路的人,将他送到了李廿身边。
韩时安想说不用这样,但小满一扬手,把他的话堵了回去。
“韩大哥你不用多说,咱们师兄妹之间的事情,记在心里就好,别太感动!”
韩时安大多数时候都很温和,眼见着小满也高兴,便也随她去了。
或许是他在小满的心目中就是个柔弱书生的形象,把人送到以后小满还不放心,拉着李廿一左一右站在韩时安身边,帮他把周围想要靠近的人全都隔开。
别说,虽然拥挤了些,但那些想在贡院门外给韩时安使绊子的人确确实实没有找到任何机会。
一直等到贡院门开了,里面的衙役出来驱赶,小满才装成个可怜兮兮的孩子样,最后一个离开韩时安身边。
韩时安进门的时候,转头去看远处站在马车上观望的李如意。
李如意也对着他挥了挥手。
清晨的光芒透过街道打在了李如意的头顶,她背对着光,韩时安看不见她的表情,只看见她零碎的发丝在晨风中飞扬。
韩时安轻笑一下,转身走进了贡院之中。
他没有看见,他身后不远处的刘临轩也如他一般回头望着李如意的方向,等到韩时安都进门了,他还愣愣的看着。
身后的人看着他一身锦衣华服,有心催促,却又心怀敬畏,只能轻咳一声提醒着对方。
刘临轩回过神来,转身往贡院走,边走边回头看。
李如意的身影被马车遮蔽,一片暗色之中,那片水红有些显眼。
刘临轩身后的人没留意这位爷又在发愣,一脚踩在了刘临轩的脚跟上,两人都差点被绊倒。
刘临轩终于回过神来,满脸不爽的呵斥。
“走路也不瞧着点!”
身后那位不敢得罪,拱着手连连道歉。
“多有得罪,多有得罪……”
这里的躁动没有引起任何人的关注,小满扯着李廿跑回来,兴冲冲的爬上马车。
“二姐,咱们快回家吧!我都要困死了!”
李如意无语的叹气。
“二姐也无能为力啊!你看看外面这马车,起码得半个时辰才能散去,你若是困了,便在马车上休息吧!”
小满:……
她回头看看攒动的人头,瞬间蔫了。
李廿笑话她。
“哎呦!偷懒不成了吧!”
小满对着他翻白眼,小脸气鼓鼓的。
“我没有偷懒!我每天练功可勤快了!不像你,还得师父骂你。”
李廿砸吧嘴,一副‘你在说什么屁话,我根本不信’的讨打嘴脸。
小满气的伸手就去抓他的鼻子。
李廿慌忙躲过,赶紧讨饶。
“别呀!小满先生这几日不教学生,怎得脾气变得这么大了!”
小满哼哼。
“谁说我不教学生的!叶生现在就是我的学生,学的可好了!”
李如意听着李廿和小满斗嘴,无语的摇了摇头,视线还停留在开着的贡院大门上。
如她这般的人还有很多,贡院的大门没关,就代表着搜身检查没有结束,里面的人是否留下犹未可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