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显屹收回视线,不舍地松开手,微微颔首,“宴会快要结束了,你先去把刘婶的事处理好,我在这里等你。”
“好。”
林舒扬将刘婶带到一处安静的地方,一五一十地将李贵的死告诉了刘婶。
“他的骨灰还在我那里,原本我是想去镇江交给你的,现在既然你来了,抽个合适的时间我再把它交到你手上。”
刘婶将脸上的泪水抹去,整个人看上去苍老了许多。
她原本以为至少俞星河肚子里还有李贵的骨血在世,可现在什么都没了,就连她自己也被人利用,差点错杀了一个无辜之人。
她轻轻摇了摇头,有气无力地说道:“你住在哪,我自己过去取就行,不必劳烦你再跑一趟了。”
“我住在华阳路上的荣府,你若是去了就说我的名字,自会有人带你进去找我。”
“荣......荣府?”刘婶抬头看着林舒扬,似乎还没想明白这里面的关系。
“嗯,我就是那个跟荣显屹一起来的人,李贵的骨灰也是他差人帮忙火化的。”
刘婶半天没回过神来,原来,她差点连小林都给害死了......
林舒扬见她不说话,便又问道:“刘婶,你以后打算怎么办?还回镇江吗?”
“我......我还没想好,我来这里原本是想给阿贵报仇的,可是......小林,我能不能今天晚上就跟你们一起去荣府,我想早点......见到阿贵。”刘婶说着,眼泪又止不住地往下掉。
带刘婶回荣府?
林舒扬仔细想了想,荣府那边的事刀叔应该能应付,而刘婶,她只是想早点去拿回儿子的骨灰,就算住在荣府一晚,荣显屹应该不会介意吧。
“好,那等会宴会结束,你就跟我们一起回荣府,明天早上你想去哪里我再送你。”
刘婶连忙点头致谢,“谢谢你小林,那我现在就去跟管家说一声,然后在门口等你们。”
“嗯,好。”
刘婶离开后,林舒扬站在原地没动,眸中一片冰冷之色。
俞星河长着一张人畜无害的脸,却做尽恶事。
她的计划看似完美,但她高估了刘婶的能力,也低估了刘婶的善。
否则今天这场寿宴只怕是无法顺利进行,而刘婶也必定会再次成为她的弃子。
俞星河……
他在心间将这几个字仔细搓磨了一番。
既然荣显屹下不了手……
那么他来,也是一样的。
他抬起眸迈开步子,准备回宴会厅,目光却瞥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那人怎么这么像常雨?
他有些不确定,想追上去看看,可一眨眼的功夫,那道身影便消失在视线里。
常雨没有请帖,没办法进来,大概是他看错了。
再次进入宴会厅时,这场宴会已经进入尾声。
荣显屹正坐在原来的位置上,遥遥跟陈子骞对视。
等他走近了,荣显屹才收回视线,而不远处的陈子骞看见他,倒是微笑着点了点头。
他礼貌回应了一下,便将视线落回荣显屹身上,“事情已经说清楚了,不过刘婶想跟我们一起回荣府,拿回李贵的骨灰。”
荣显屹听出他话里的意思,遂点了点头,“那便带她一起回去。”
桌上原来的酒杯已经消失,换上了两杯清茶,林舒扬低头,看见面前的桌上放着一个瓷碗,碗里放着几只剥好的虾仁。
“今晚的桌上没什么你喜欢吃的菜,先吃几只虾仁垫一垫,等回家再吃点别的。”
这场宴会从开始,他便一直没机会坐下来好好吃点东西,如今桌上也只剩下残羹冷炙,这几只虾仁,看来是荣显屹刻意给他留的。
他拿起筷子,将碗里的虾仁吃了个干净。
“非常感谢各位今天能在百忙之中抽出时间来参加我的寿宴,原本我是不打算这样大肆操办的,只是拗不过两个爱子的一片诚孝之心,这才广邀各位来府中一聚……”
张老爷子站在台上说了些场面话,满足欣喜之意溢于言表,看得出来,对于今天这场宴会,他极为满意。
而在台下不远处,两个中年男子束手而立,面貌有些相似,只是其中一个看起来圆滑世故,脸上一直挂着和善的笑意,另一个看起来面色沉静,有些不苟言笑。
这两个想必就是张老爷子口中的爱子,张志远和张志闻了。
单从面貌上看,谁也想不到这俩人私下竟会跟鸦片扯上关系。
可在这纸醉金迷的大上海,这样知人知面不知心的,大有人在。
林舒扬漫无边际地想着,却见那位不苟言笑的(政)府要员张志闻朝着他们的方向走了过来。
“阿屹,你跟这个人打过交道吗?”他低声问。
“没有,今晚是我们第一次见。”
荣显屹刚说完,张志闻就已经来到了他们面前。
“今晚宾客太多,一直没时间跟你打招呼,多年不见,荣家小子居然已经是个能撼动上海滩局势的人物了,比之荣昆,你的确更加出色。”
说着,便朝荣显屹伸出手。
面对身居高位之人,荣显屹没有倨傲的资本,从张志闻站到他身旁的那一刻,他便站了起来,至少这样他不需要仰视对方。
见张志闻伸手,他也不吝啬地将手掌伸出来,跟对方浅浅交握了一下,“原来是父亲的旧识,张叔叔刚才的话未免言过其实了,我只想安安静静地管理好父亲留下的家业,并没有想要撼动上海滩局势的野心。”
张志闻锐利的目光在荣显屹脸上停留片刻,而后才轻笑一声,“如此便是最好,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太过锋芒毕露可不是什么好事,宴会要结束了,回去记得替我向你母亲问声好。”
“张叔叔的话我记下了。”
张志闻走后,荣显屹立刻敛了眉。
“他说的话,怎么听起来怪怪的......”林舒扬听着俩人的对话,隐隐有些不好的预感。
张志闻一共说了两句话,第一句像是夸奖,第二句却像是警告。
荣显屹垂着眼帘,眸中情绪暗涌,叫人看不清他在想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