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妄,你找我应该是有事吧?”
陈许凛陈许冽离开后,谢子都也回了房间,温尔端着一杯红茶,微抿了一口后,忽然问了这么一句。
池妄闻言,饶有兴致地看她一眼,“为什么这么说?”
他似乎总是很喜欢问这样的问题,之前的研学旅行有文化体验这一项,他也是问她怎么看出来他对什么感兴趣的。
“坦白来说,直觉。”
温尔直觉他不会是无缘无故出现的,考虑到他母亲和池恩的情况,不管是哪一个,都不适合在其他人面前提起,所以她才会最后单独把他留下来。
池妄听了这个回答,倒是又想起自己当时让她帮忙挑个小狗的时候,他也是这么回答的。
【你都不知道我会不会选狗,就把我叫进来?】
【男人的直觉,不行?】
大概是想起了往事,池妄脸上透露出几分轻快的随意,就连一向漠然的眼里好像也带了点零星的柔和。
他思索了一下,总结道,“你的记忆力好像真的很好,而且有趣的是,如果别人对你说了什么、做了什么,你一般都会原封不动地还回去。”
温尔瓷白纤细的手正握着茶杯,一张精致的脸看不出什么情绪起伏,但这个画面有种无法言说又赏心悦目的美,“你是想说我记仇?”
池妄却否认道,“不,我是想说挺酷的。”
温尔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评价,多少有点新奇,但其实她知道自己不过是足够“冷漠”罢了,因为不想有太多牵扯和牵挂,所以从来都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去行事。
她忠于自己的处事原则,不是为了对方,而是为了自己,比起得到其他人的感谢或者厌恶,她更在乎的是自己会不会因此而问心有愧。
假如原剧情有一天真的在她面前上演了,那么她第一时间会去做的事情有两件,和温期言断绝关系,和陈许凛解除婚约。
他们两个,一个是她决定要带回温家的,一个是她选择要做联姻对象的,自然也该由她亲自解除。
不过,如果那时她也成了剧情的傀儡的话,就另当别论了。
“你明天有空吗?”
池妄的声音把她从思绪中拉了回来,温尔转过头,看他一眼。
“怎么了?”
“明天要去看一下池恩吗?”
池妄放在口袋的手无意识摩挲了一下光滑的打火机表面,他的软肋和秘密都是家人,以前的他大概怎么也不会想到,有一天他竟然能这么平静地谈起。
不用担心对方会不会保守秘密,会不会挟恩图报,会不会别有用心,他甚至不用担心对方会不会可怜他、同情他。
只因为在温尔这里,得到的从来都是平等和尊重,这种莫名的笃定和信任却又不是空穴来风的,只要和她相处过,就会在每一件事、每一个细节中得到答案,一切都有迹可循、有据可依。
“池恩吗?”
温尔知道他对这个弟弟有多看重,虽然有些惊讶他会主动邀请她,但还是回答道,“如果是池恩想见我的话,就算没空也要有空的。”
池家的剧情,其实她最近又解锁了一部分,池妄的父亲和母亲是商业联姻,但是在联姻前,他母亲是有个男朋友的,只不过被家里强硬分手了。
豪门联姻里面,多的是貌合神离,各玩各的,像丁舒漫父母那种青梅竹马、两情相悦的简直是凤毛麟角,喜欢的人刚好就是自己的联姻对象,是幸运到极致的。
除此之外,周故澈和左渊的家庭也不是联姻而来的,周故澈父亲属于豪门继承人,母亲来自于书香门第,两人是大学同学,自然而然在一起的,所以家庭氛围也很好。
左渊的家庭则是,他父亲对母亲一见钟情,然后死缠烂打追了很久,周青才终于松口答应,所以左家真正能做主并且说一不二的反而是周青。
虽然联姻多是没感情的结合,但是池妄的父母显然关系要更为紧张,自他记事以来,便是无止境的争吵。
因为牵扯太多商业合作,两人没办法离婚,或者说两个家族不允许离婚。
池恩出生以后,他母亲的精神状态越来越糟糕,甚至开始出现幻觉,为了不让外界知道这件事,对外一直宣称是在国外带孩子治病。
实际上,这几年以来,池妄在池家和医院之间不断往返,翘课也成为了常事。
人人眼中冷酷漠然、孤僻怪异的池妄,面对家人的时候,却是难以想象的温柔。
—
第二天放学后,温尔按照约定的时间来到池家。
池妄应该是提前在等她,门一打开,就见到他人了。
“下午好。”
温尔换下了校服,穿着淡雅的青色裙子,长发披在肩后,怀里正抱着一束漂亮的花,衬得她那张白皙的脸更为瞩目。
池妄难得怔了一下,才不太确定地问,“这花是……?”
温尔点点头,把花递给他,回答道,“拜访礼物。”
池妄下意识接过,闻着那点花香,他才反应过来,自己这是被送了一束花?
可他都没送过给她呢,怎么还被截胡了。
温尔没想那么多,她第一时间问的是,“池恩呢?”
“他在上课,还有十分钟就结束了。”
池妄走在前面,带她去了客厅,然后先把花放了起来,又跟佣人说了点什么。
温尔听不清,但是很快就有热茶和甜点端上来了,她看了一眼,好像是特意给她准备的,都是她的喜好。
池妄站在不远处,视线飞速扫了一眼坐在椅子上的温尔,又很快收回,他对着面前的佣人说道,“这束花放我房间,再拿个花瓶也放我房间,然后就不用管了,我自己动手。”
交代完以后,他坐在了温尔对面的位置,用手支着头,就这么看着她,气氛有些奇妙,但又很安静。
不过这种状态并没有持续多久,池妄就带她去了后面的一栋房子了。
池恩虽然一直待在家里,但定时会有老师来给他上课,自闭症的孩子越早发现,越早干预,越有利于以后的成长。
温尔到的时候,池恩正趴着桌子,一双眼睛无意识盯着窗外,他脸上的婴儿肥还没退去,是小孩子独有的天真和可爱。
听到敲门和进门的声音后,他扭过头来看了一眼,那双眼睛明亮干净,但是像什么都装不下一样,很快又挪开了。
他继续趴着桌子,脚边是毛茸茸的白色小狗。
温尔走到他面前,弯腰蹲下,“小恩下午好啊,还记得姐姐吗,上次我们还打过电话的。”
她说着,在桌面上以手作笔,写了一句摩斯密码的“你好”。
池恩眼睫颤了一下,依旧是头枕着手臂的姿势,但是却转了下身子,看向了她的位置。
温尔一左一右两只手都握成了拳状,忽然轻声问道,“小恩,要不要来猜猜姐姐哪个手里有糖,猜对了奖励给你。”
他眼睛转了转,视线飞速在两只手上掠过,像是在抉择一般,好半晌,他才指了指她左边的手。
温尔唇角牵起,缓缓摊开了掌心,里面赫然放着一颗糖,她夸赞道,“我们小恩真聪明,猜对了。”
池恩终于接过了糖,脸上露出一点笑,柔软又乖巧的,他迈着小步子,“哒哒哒”地跑进了另一间房。
池妄站在一旁,看着这一幕,漆黑的双眸像倒灌了墨色一般,让人辨不清其中情绪,他问,“如果池恩没猜对,怎么办?”
温尔转过身来,看着他,脸上的神情温柔又灵动,她把刚刚没打开的右手摊开,掌心里也静静地躺着一颗糖,“不会猜错的,不管左手右手都有。”
她提前在两只手都放了糖,所以不管怎么选都是对的,毕竟她的目的不是要赢池恩,而是想让他开心。
“这是和小朋友快速拉近距离的小技巧,挺有用的。”温尔说着,又把手往他的方向递了递,“呐,还剩的这颗给你。”
她似乎总是记得给他也留一颗,池妄盯着她,开口问道,“我可以理解为,这也是在和我拉近距离吗?”
他只是下意识顺着她的话接了这么一句,但温尔却在下一秒,轻轻弯起唇,朝他一字一顿地说道。
“是啊,池妄小朋友。”
“那么,要和温尔姐姐交朋友吗?”
池妄就这么毫无征兆地迎上了她那双星眸,闪亮的、耀眼的,温和的、平静的,如同她这个人一样。
他很难形容这一瞬间的感觉,非要说的话,有点像他随意抛出一颗种子,对方却捧着一束花认真地问他,“哎,是你丢掉的花吗。”
于是,他也不得不拿出一个花瓶,将这束花重新养起来,就这样日复一日,他在不由自主中沦陷,然后小心翼翼地藏起了这独一无二又无人知晓的花。
加上这次,一共三颗糖,就把他骗走了。
池妄接过她手心里的糖,唇角略微上扬,“好啊,温尔姐姐。”
这下子,愣了一下的人反而是温尔了,她不过是拿和池恩说话的语气逗他一下,他怎么还真的叫她姐姐,而且这语气是完全不同于谢子都那种撒娇讨好的感觉。
池妄念出来,似乎每一个字都是别有深意的。
“哒哒哒……”
两人的对视被一阵脚步声打断,池恩抱着一个小木盒,迈着小短腿,跑到他们跟前。
他打开了盒子,举起来,然后仰着小脸看他们。
盒子里面放的都是各种各样的糖,看得出来是平时上课表现得好,老师奖励给他的。
池恩眨了眨眼睛,又把盒子往他们跟前递了递,温尔理解了他的意思,弯下腰问,“是要请我们吃糖吗?”
池恩没说话,也没点头,只是又眨巴了一下水汪汪的眼睛,温尔从里面挑了一颗,“谢谢小恩请姐姐吃糖,你很乖。”
见她拿了,池恩又往一旁池妄的方向递了递。
池妄大概是没反应过来,直到温尔从背后戳了戳他,他才回神。
“小恩,要请哥哥也吃糖吗?”
“不对,小恩,你记得我是谁吗?”
受宠若惊又语无伦次地说着话,这一点也不像池妄,不过很真实,真实得……有点可爱。
温尔握着手里那颗糖,还没吃就已经觉得很甜了,简单又纯粹的善意,是最为珍贵的。
温尔最后离开的时候不算晚,这里离温家也不过几步路,但池妄还是送了她回去。
回去的路上,池妄问了她一个问题。
“温尔,如果明知道一个真相可能会带来无法预估的后果,那么还要将这份真相找出来,试图帮忙解开心结吗?”
她是怎么回复的,她说,“心结解开,才能更好地活下去。”
在这之后,温尔曾经无数次想过,她是不是不应该说这一句话,毕竟不是所有人解开心结后,都会放下过往、奔向未来。
有些人解开心结后,便是了无牵挂,纵身一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