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雨袭来,春浓揭开鎏金小兽铜鼎,丢了一把安神香进去,又将内殿的轩窗一一合上。
鹅梨中的沉香味儿,随着袅袅烟雾飞升发散。
沈窈放下卧雪,进入内殿,上了榻。
在雨打窗棂的声音与安神香的作用下,沈窈倒是很快入了睡。
陆陵川在慈宁宫中与太后争执了半日,依旧耐着性子,看霍芳年抱着琵琶舞了一曲飞天。
作为帝王,从来孝字当先。
这个当下,他就算再无心思去欣赏歌舞,但碍于太后这几日身子沉重,他也不能不讲情面。
好不容易能够撂下手里的事,冒着夜雨,陆陵川往长信宫赶。
他深谙沈窈外柔内刚的性子。
如今,两人之间好不容易有了一线转机,若让她在别人口里听到了一些风言风语,那他的追妻之路只会更加起伏跌宕。
龙辇在宫道中穿行,陆陵川以手支颐,趁这片刻,小憩了一会儿。
“陛下,到了。”
汪大福轻言细语的提醒道,
亥时的长信宫,红漆大门紧锁,一列禁军戍卫在门口。
见到皇帝,众人正要行礼,陆陵川摆摆手道,“别叩门,切莫惊扰到贵妃!”
黑漆漆的天幕下,他脚蹬宫墙边的一棵细柳,身手敏捷,就纵入了墙内。
禁军们一个个目瞪口呆,愣在原地。
这天纵英才的皇帝陛下,爬起墙来,看起来竟然如此熟门熟路,身手敏捷!
而汪大福恶狠狠的敲打道,“谁要把今晚的事说出去,仔细项上人头。”
冒着夜雨,陆陵川走到主殿门口,小喜子正抱着拂尘,脑袋一顿一顿的打瞌睡。
“哎哟,~痛~”
待看清楚是谁弹了他脑门以后,一声惊呼深深被吞了半截进去。
小喜子悄悄给陆陵川推开半扇殿门,然后退到了一边。
绣幕茫茫罗帐昏,浅睡绵绵困娇人。
重重帷幔后的沈窈,合着眼,眉心微蹙,呼吸不及平时轻浅,身子蜷在薄被里,脸向暗壁。
怀里紧紧抱着一只看上去有些旧了的布老虎。
顾忌到身上有水,陆陵川只是坐到了脚踏上。
他伸出手去,抚了抚沈窈的眉心。
不由得想起少时,先帝颁下册封丞相之女王云菱为太子妃的旨意,陆陵川抛下手头一切,立即就纵马去了太傅府。
到达时已是黄昏,任凭怎么唤,沈窈都闭门不见。
陆陵川一急,翻窗就进了她的闺阁。
那小小的人儿,缩在榻上,抱着膝盖,哭得凄凄切切,万般悲恸。
他放低了身段,轻言细语的哄着她,抱着她。很快,沈窈就如一只需要寻找安慰的幼猫,钻入他怀里。
她性子软,好哄,陆陵川一番许诺后,如愿把沈窈娶入了东宫。
新婚夜,待他应酬完宾客,回来洞房。
挑开红盖头,因为羞涩,一身喜服的小人儿垂眸静静坐着,怀里抱着一只玩偶。
陆陵川嘴角噙着笑,把布偶从新娘怀里拽出来一看,是一只布做的胖老虎。
“以后可用不着它了。”
沈窈抬起一双秋水般的眼眸不解的望着他。
陆陵川随手把布老虎一扔,揽住小娇妻的细腰,就吻了上去,然后暧昧的在她耳边呢喃道,
“因为以后的每一夜,都有夫君来陪着你。”
初时,她还羞涩的回应他,到后来沈窈踢打他,哀求他,拖着腿想逃。
又一次次被他给捉回来。
那一夜,太子东宫的侧妃殿内,新娘子的娇啼,求饶,与尖叫,几乎未曾停歇。
癫狂而迷乱的一夜过去,沈窈哭唧唧的不愿意再搭理他。
那段时间,先帝身子日渐沉珂,一重重繁重的政务不断堆叠下来。
再加上陆陵川少年纵性,身边追着他献媚的女人实在不少。既然人已经到手了,他也没那么多时间来惯着沈窈。
于是,经过他几夜不懈的收服后,这匹烈性的胭脂马儿,终究被驯得服服帖帖。
后来,帝王身边就有了位一心争宠的沈贵妃。
没娶到她时,陆陵川想,既然给不了沈窈正妻的身份,那他就给她十里红妆,椒房独宠。
娶到手后,于帝王而言,她不过是这盛世王朝的一支点缀,是他作为天下之主,高兴时用来行乐的爱宠。
走到今日,沈窈的冷漠疏离,或许就是他的咎由自取吧。
长长叹了一口气后,陆陵川往罗帐里一看,惊悚的弹了起来。
半明半暗中,沈窈睁大了一双圆圆的眼睛,正怒沉沉的瞪着他。
都怪他沉溺于回忆,不知已经被盯着看了多久。
“陛下,你这样深夜杵在臣妾身边,怪吓人的!”
沈窈冷漠的说,语气里都是不屑。
“朕想你了,所以深夜也要来看看你。”
“朕身上有潮气,所以才没挨着你。”
陆陵川讨好的解释着。
“陛下对臣妾可真好呀。”沈窈撇撇嘴,侧过身,不再搭理他。
见沈窈既然醒了,他沉声对殿外唤,“给朕备热水,朕要沐浴。”
长信宫里修葺时,的确挖了个汤池。
这厮可真会蹬鼻子上脸,她不揭穿他,他居然就打起了她的主意。
沈窈冲着殿外扬声唤道,“小喜子,掌灯,给陛下备热水。”
又冲陆陵川勾起唇角,甜甜的笑就如一轮新月,荡漾在她的眼波里。
“陛下,你疼爱窈儿吗?”
“那是自然!”陆陵川笃定的说。
“陛下口口声声说着疼爱臣妾,那请问陛下,有没有事情隐瞒我呢?”
陆陵川讪讪的,摸了摸鼻子,“要不朕先去沐浴,一切我们稍后再说!”
“好呀,臣妾恭候陛下!”
沈窈只着一身中衣,从榻上起身,娇笑着把陆陵川往外推,“汤泉热水片刻就好了,陛下快去快回!”
他刚踏出殿门,就听到身后“砰”的一声响。还有沈窈咬牙切齿的声音,
“本宫养着你们这些狗奴才,深更半夜的连个门都看不住。长信宫上下,三个月的月俸银子,都别要了。”
陆陵川转过身,小喜子正在旁接引他,一听三个月的月例没了,瞬间苦了一张脸。
他心知上了当,转过身来“砰砰”捶门,“贵妃,你给爷等着。朕一会儿来收拾你。”
“陛下要收拾臣妾吗?”
沈窈凉凉的笑声从门扉里传来,“收拾好了,然后往那吐蕃王子的府里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