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窈一听陆陵川来了,满脸害怕。
对沈窈而言,被抓回皇宫,那是多么可怕的一件事!
不仅太后还会继续想办法为难她,而她也无法向狗皇帝解释,她为何会出现在薛府。
“我怎么办呀?”沈窈慌慌张张,想找个无人的地方藏起来,又想,要不干脆敲自己一下,从此昏厥过去,或许就能长睡不醒,不必面对一切危局。
见沈窈惊慌失措,薛越忍住内心的酸胀难过,好言好语的安抚了她一番,又命苏清好好陪着她。
这才略略整理下衣冠,去花厅见客。
那在花厅中央负手而立的人,今日一身燕居的月白长服,依旧积松列翠,通身的尊贵气派。
只是那抹背影,带着几分的寂寥与萧索。
而站在他身旁的人,前倨后恭,长得胖硕富贵,红光满面,正是日常不离皇帝左右的御前大总管汪大福。
“臣薛越见过陛下!”
薛越疾行几步,单膝跪地,向皇帝问安。
“明光,朕今日微服前来,你不必多礼。”
听到声音,陆陵川转过身,抬手将他搀扶起来。
今日的皇帝,不复往日的丰神俊朗,眼眸发红,眼睑下一片晦暗,言语间虽然客套,却带着凉意。
薛越正命人奉茶,却听汪大福对他此处的宅邸赞不绝口。
薛越连忙道,“臣不过一介武夫,这处院子,也是臣回上京才置办。仓促之间,谈不上雅致!”
“明光,朕今日来,全因为想起少时,你我常常在一起修习君子六艺。”
“而今你多次上书,一心要回边疆。朕想着,此去经年,见面不易,是以今夜想让明光陪着朕好好对弈几局。”
陆陵川自顾自说道。
沈窈已经一天一夜没有消息了,他为此担心牵挂,到了神魂渺渺的地步。可获得了一丝线索,他就急急忙忙奔来。
此时面对薛越,更要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来应对。
“臣此次回京,得陛下厚爱。陛下若感念往昔,可召臣入宫,长随左右。不必屈尊降贵,亲临臣这陋室。臣真是不胜惶恐!”
薛越按捺住情绪,尽量保持平和。
一想到沈窈听到皇帝来临时那吓得煞白的小脸,他心里就一阵疼。曾经那样明媚骄傲的她,到底在陆陵川手里受了多少磋磨,才把胆儿都吓破了?
“明光此举,是不是嫌朕来扰了你的清净呀?”陆陵川不怀好意的问。
他还没摸清薛越路数,不然今夜早就命禁军围了薛府,彻底搜查贵妃踪迹。
“臣并无此意,请陛下明鉴。”
皇帝今日可是有备而来,汪大福此时在桌案上摆好了手谈的棋子。
纵横交错的棋盘上,陆陵川修长的手捻起一枚白子稳稳落下。
而薛越骨节分明的手也执黑子紧随其后。这一场对弈,两人皆全神贯注,没有丝毫分心。
内院的沈窈,人虽坐着,心实难安。
这狗皇帝怎么跑薛府来了?
她惶然的望着门口,深怕下一秒陆陵川就会破门而入。
“沈姑娘莫怕!想来公子一会儿就能打发了来客,过来与姑娘叙话。”
苏清的安慰,对沈窈而言,并无任何效用。她是坐也不住,站又站不稳,不安的绞动手中的帕子,一双水蒙蒙的眼里,盛满了惶恐。
从月挂枝头到月沉西天,鸡鸣传来,沈窈偎在床头,昏昏欲睡,前厅还是没有传来那陆公子离开的消息。
“这人怎的这般难缠,天都快亮了,还没有走的意思。”
苏清也知道遇到了棘手的难题。
“以公子之尊,要不干脆就撵走那人算了。”
沈窈扶额,心里是沉了又沉。她一夜未睡,膳食也没胃口。
及至巳时,陆陵川才过足了棋瘾,带着汪大福回宫去了。
薛越连忙回房洗漱换衣,又行至内园去看沈窈。
“他真的走了吗?”
沈窈确认陆陵川离开后,长舒了一口气,这才觉得倦意上来,撑着脸打了两个哈欠。
“公子,金吾将军夏怀悲与兵部左侍郎到访,说要与你切磋兵法。”
苏清的话从廊下传来,落入薛越耳中,他知道,沈窈如今再在此处已经不安全了。
“窈妹妹,此时趁他离开,不如我即刻安排人送你去边关的迦月城。最晚半月,我去那里寻你。”
沈窈一时呆了,她前世困于皇宫,今生,也未离开过上京。
骤然间就要一去千里,就连和爹爹说一声离别也没有机会,她实在是万分犹豫。踏出了上京的地界,前路茫茫,她并不想把自己的命运,又交到另外的一个男人手上。
她思索了片刻,向薛越说道,”明光哥哥,沈窈有一事相求。我愿意离开,能够去看看边境风光也好。只是临行前,我务必要见我爹爹一面。”
就算逃离,她也要把真相告知沈家人,不能走得不清不楚,不明不白。
“公子,快去前厅吧。那左侍郎非嚷嚷着,说你久不见客,定然是金屋里藏了美娇娘,你再不出去,他就要闯进来了。”
苏清催促道,这昨儿,今儿,薛府来的都是贵客,简直令人难以招架。
薛越只得又往前厅去了。
沈窈觉得自己不能在这里继续待下去了。她迫切的想见到爹爹,告诉他女儿心中满腹的委屈。若有机会,她更想逃去蜀山峨眉。听说那里小道纵横,仙雾萦绕,人入山中,神鬼难寻其踪。
大富人家,除了正门,通常还有角门,后门,四通八达,沈窈面向苏清,作了个揖,“为 了不连累你家公子,请你放我从旁门出去!”
“奴婢没有公子命令,不敢擅自做主。还请姑娘稍安勿躁,公子有令,接应姑娘的人一会儿就到了。”
沈窈无奈,只能等薛越回来。再见到他,她无论如何也要离开。和一个十年未见的人,结伴天涯,对她这样纵情率性的人来说,也总觉得别扭。
手腕上的镯子是空心的,里面藏了迷药,她背过身去,洒了些到碟子上的桂花糕上。
然后掰开干净的一半塞自己嘴里,又将剩下的,递到苏清嘴边,“你照顾我一夜,沈窈不胜感激。”
这般殷勤,又是公子贵客,苏清也不好拒绝。她吃了糕点,就开始打起了哈欠,很快就伏在案头,沉沉睡去。
沈窈出了内院,此时前厅断然是不能去的。她七弯八拐,费了一番功夫,果然寻到了一处角门。一路上,只遇到些丫鬟小厮,他们虽然诧异,见到一个仪态大方,昂首而行的美人,倒也不敢多问。
角门外隐隐能听到市井嘈杂的人声,这人世的鲜活明媚,让沈窈迫不及待伸手就去推那处低矮的木门。
只要打开门,那她就回府去找爹爹。
用了很大力道,木门却纹丝不动。木门旁有一棵杏树,正结了些累累的青杏,挂满了枝头。沈窈取下手臂上挽着的披帛,在其中一端系上了个小石头,然后往树上一抛。
粉色的披帛在遒劲的枝干上猎猎飘飞,沈窈不由想起皇宫里被一根白绫送上黄泉路的后妃和宫人。
晴天烈日,何来神鬼作祟。沈窈骂自己胡思乱想。她把裙摆打了个结,就拽着披帛,攀上了杏树,又小心翼翼从杏树上跨到了高高的院墙上。
陆陵川正站在薛府的后院处。
昨夜一晚,与薛越对弈,他虽落子有神,但陆陵川还是能敏锐的察觉到他那一丝心神不宁。如此也就更加坐实了他和贵妃失踪有关。
再见他此处宅院,宅院虽大,却连几个伺候的仆人都没有。看来,他将沈窈藏在此处也很有可能。
经过一夜的部署,禁军,暗卫已将薛府围了个水泄不通。但他并不知道这不断派人去拖住薛越的车轮战,能不能把沈窈给逼出来。
望向墙头,陆陵川此时一双眼睛兴奋又惊诧的放大。
那杏树上出墙的美人,正是他日思夜想,思之若狂的沈窈。
这两日的煎熬与阴郁一扫而空。
陆陵川勾起唇角,伸开双臂,促狭的对她说,“心肝宝贝,到朕怀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