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饶命呀!”
那长了一张黝黑粗糙脸孔的小人,向沈窈求饶道。
这堂堂魔君,竟然也这么胆小?
小人随着她的用力,就在簪子下“呜呜”的不断哀鸣着。
沈窈逼问,“说吧,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
那小人换上了一副苦兮兮的面孔,为自己辩白道,“美人,小的也只是受人指使呀。”
“美人,我说,我说!我全都说!”
“只求你松开些!”
小人捂着伤口,气若游丝。
沈窈随即松开了些手下的力道。
簪子一旦离开,那小儿“腾”的化为一股黑烟,竟然就趁机逃走了。
一瞬间,阴风阵阵,高燃的龙凤烛被吹得摇摇欲灭。
沈窈摘掉头上的凤冠,随手一抛。那凤冠落在地上,化为一只草编的花冠。
而随着法力的失效,兴宁宫大红的帷幔迅速失色,整个宫殿内,那四下悬挂着的长长的白绫,在穿堂而来的寒风中胡乱飘飞。
这陈旧又残败的一切,哪里是煊赫威严的帝王寝殿?
眼前的宫阙,犹如一座巨大的灵堂。
庭前的合欢树,在沈窈经过时,再次簌簌而落。
她很是不解,这里一切都呈现出破败之象,为何这棵陆陵川亲手种下的树,却依旧还能枝繁叶茂,在这不分四季的幻梦里花开花落?
一个月白人影从长廊处匆匆出现,清澈的眼眸将沈窈上下打量了一番,满面关切的望向她,——
“窈儿,你没事吧?”
沈窈摇摇头,向曜星示意她无碍。
“陆陵川答应和你一起出去了吗?”曜星问。
沈窈再次摇摇头。
“窈儿,那他不出去,是因为你没答应做他的新娘子?”曜星又问。
“刚才的人,根本就不是他。”沈窈无力的扶住合欢树的树干,失望又急切的说道。
又举目望了望天,“我自从入了这梦境后,观天上的月亮,这几个时辰之间,就不断变化,刚才明明是下玄月,如今我瞧着,却又圆了好几分。”
“这是不是就预示着,梦境里的时间,流逝会快上许多呢?”
曜星回答,“窈儿,你真聪明。从我出入梦境来看,这梦中一日,就是世上三日。那这样算来,若你再寻不到陆陵川,那他就只有一日的寿命了。”
“此人就是个懦夫,竖子。从外面的世界,逃到梦里。如今你来寻他,他也无颜见你,还这样躲了起来。”
曜星苦苦劝说沈窈,
“窈儿,你放弃吧。回去吧,你的亲人还在等着你。你这样年轻,又这样貌美,还拥有数不清的财宝和逍遥。何必在这幻境里挨冻又承受惊吓呢?”
沈窈无奈道,“只是我寻不回他,藩王就会作乱,而国家会陷入铁蹄蹂躏,河山破碎的境地。”
曜星继续开解她,“那又如何,这江山乱,并非红颜错。”
“你不能把一切都背负在自己身上。你受了那么多的苦,以后应该过好日子了。”
听到这些劝她放弃的话,沈窈微微蹙起的眉心终于舒展开来。
“曜星,你所言极是。这个男人,果然前世今生都只能令人失望。”
沈窈拍了拍裙上的褶皱,“我准备放弃他了。”
“至少我尽力过,这天下也就不能怨我了。”
“爹爹还在等我,我若被困在这里,也怕出不去了。”
“曜星,我们此次萍水相逢,也算结了一段缘。“沈窈有些惋惜的低叹道,“只是出梦后,我们就不能相见了。“
“窈儿,我倒是相信,以后若有缘,我们就能再见。”
”你腰上的佩玉,这花纹倒是稀罕,能不能让我瞧一瞧?”
沈窈的眼睛驻在曜星腰间一块白玉玉佩上。
世人的玉,雕刻龙凤蝴蝶,梅兰竹菊皆是常见,这雕刻星辰图像的倒甚是少见。
可他的玉佩,上面刻了北斗七星的纹饰。也不知道有什么寓意。
曜星回答,“这北斗上的最后一颗星宿,名唤摇光。我出生之时,摇光闪耀,所以,母亲就寻匠人在佩玉上雕刻了此图。”
沈窈接过曜星递来的玉佩,纤长的指尖在上面反复摩挲,“摇光?曜星?”
“曜星?妖星!”
她勾起唇,冲曜星清浅一笑,“所以,曜星,这皇宫里的魔君就是你了!”
“窈儿,你在胡说什么?”
曜星一面反驳,一面靠近沈窈,就想出手抢夺她手中的玉佩。
“别过来!”
“过来,我可就砸了它!”
沈窈快速蹲地,摸起合欢树旁的一块石头,握在手里。
“好吧。既然被识破了,也没什么不能承认的。”
曜星大大方方的说道,“窈儿,的确,我就是掌控这场梦境的魔君——曜星。”
他目似星辰,煜煜生辉,就温柔又专注的望着沈窈,——
“可你认真想过没有,让狗皇帝永远留在梦里,正是你绝佳的复仇机会。真把他带出梦境,他若是再次纠缠于你,你又能奈何?”
“这世上,他让你伤的心还不够吗?”
曜星雪白的广袖挥洒,沈窈眼前出现一面巨大的铜镜。
里面赫然放映着太多曾经让她心碎的画面,……
有陆陵川与别的嫔妃说笑的场景,有她与他争吵赌气的画面,还有前世她濒临死亡前的血与泪,……
沈窈一时沉溺进去,眼眶也慢慢红了。
一场错爱,换来的就是这样不堪的下场。
“曜星,我不是不恨他的。从他第一次和别的女子接近,甚至还就此拿捏我的心时,我就开始恨他了。”
她对他,前世的恨有多深,爱也亦然!
当然。爱有多深,恨也亦然。
只是当他彻底给了她自由,还只身来这幻梦里赎罪之时,沈窈就真的彻底不怨他了。只求与他一别两宽,再无牵挂。
曜星收回衣袖,那幻境也随之消失。
“既然你恨他,那为何还要入梦来唤醒他?\"他略带愤恨的质问沈窈。
“我与他之间,了断的是私怨。如今来救他,是因为我不能置这天下苍生不顾。”
“退一步讲,就算不考虑天下,若山河大乱,我又何处去安放我与爹爹的自由身呢?”
“曜星,生民如草芥,我们都应有一颗悲悯之心。”
沈窈苦苦相劝,指尖紧紧捏着曜星的玉佩。
“生民与我何干!”
曜星怒道,须臾间,他化为一道流矢,冲向天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