倚鹿斋的东麓如今被辟为沈窈的书房。
每一日,总有许多金石子集,名家孤本被源源不断送来。
谁都知道昭阳郡主乃权倾天下的沈太师,唯爱的掌上明珠。
所以,想成为昭阳郡主伴读的青年才俊一时之间,如过江之鲫。
这天下的才俊,有人为攀附太师的权柄,有人则是仰慕昭阳郡主的风华。
更有人,将成为昭阳郡主的伴读,视为展示才华的机会。若是一朝被太师青睐,不就能登堂入阁,为国效力了吗?
沈窈在榻上翻了个身,日上三竿,还不起身。小脸在怀里搂着的棉布胖老虎上蹭了蹭。
前一日爹爹为她请来教授丹青的乃是书画大师曲白石,昨儿讲经的则是扬州才子许东临。
那许东临,人称扬州第一美少年,年方十八,文章殊绝。
昨夜的倚鹿斋中,清绝的美少年,轻舒广袖,眉眼温柔,声如漱玉。
许才子心无旁骛的为昭阳郡主讲经。
而艳绝天下的昭阳郡主,则坐在书案前,撑着小脸,那一双湿漉漉的大眼睛,就温柔的在少年无瑕而坚毅的脸上流转。
沈窈从昨夜愉快的回忆中醒过来,人还赖在榻上一动不动。
“小喜子,今儿本郡主的夫子是哪一位呀?”
“回郡主,今日升平长公主在府中设宴,特邀您过去。所以,今夜的伴读还未定下是何许人也。”
“太师大人一早就去了宫里,而此事,奴才们不敢做主。此时,拜帖就搁在您书案上呢。”
听完小喜子的话,沈窈想起那位升平长公主,一张珠圆玉润的脸就浮现在眼前。
那是先帝的长姐,陆陵川的亲姑姑。可是上京城里一等一的传奇女子。
年少时,下降豫王世子。
那世子爷风流成性,背着公主蓄养美婢。公主也是硬气,领着人把那美婢及豫王世子当街暴打一顿后,愤而回到上京。
又在春日宴上认识了吏部侍郎家的二公子。
这次结为伉俪后,两人琴瑟和谐,出入为伴,好生羡煞旁人。
不过,那二公子是个短命的,婚后三年,就因为一场恶疾丢了命。
如今,升平长公主就孀居在上京城里。
长公主一向与沈府并无交集,如今,却送了请柬过来,也不知道是何用意。
沈窈也不管那么多,又翻了个身,打了个长长的哈欠,……
半个时辰后,沈窈只觉得四肢都舒展无比了,她才从榻上施施然起来。
养足了精神,又经历一番梳妆后,菱花铜镜里的美人,依旧好颜色。
春浓把炖了半日的木瓜炖金丝小枣燕窝羹送到她手边,又低声问,“小姐,长公主那边怎么回?又派人来请了。”
“长公主这般殷勤,那就姑且让人应下。”
沈窈沉声道,她自小被爹爹娇养在手心,才及笄就被陆陵川哄到了手里。
与上京的贵女,交往甚少。如今爹爹身居高位,少不了与世家贵胄会有往来。那她也义不容辞,要下场交际一番。
沈窈吹响骨哨,哨音刚落,一身黑衣的逐月,就从屋脊上飘落。
沈窈命他去查探升平长公主如今的情况。
半个时辰后,逐月带回来的消息,真是令人惊掉下巴。
升平长公主孀居后,在情事上越挫越勇,她不仅自己蓄养了众多面首,还爱与上京城里寡居的美妇结交。
公主府中逢初一,十五,那一场场及时行乐的夜宴总不停歇。
而这些有钱有势的妇人聚在一处,惹出了上京城不少的风流佳话。
沈窈面色微微染了一抹红,这升平长公主如今找上门来,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之前在宫里那妖妃的名声。
入夜,沈窈从马车上下来。
长公主府在都城东边的安乐坊,这里,宝马香车铺满路,十里明灯如璨星。
果然是一处人间风流富贵地。
公主身边的长随,亲自来迎接沈窈。
一路到了大殿内。处处铺满了香花与冰块。
而一列未着上衣,肌肉劲瘦的少年,正在跳剑舞。
那上座满头珠玉的美妇,正是升平长公主。
沈窈向她福了福身。
她笑盈盈的让沈窈免礼,又亲昵的冲她招招手,示意她也坐到她的身边来。
等沈窈近了长公主身边,她一边拖着沈窈白皙水润的小手,一边“啧啧”的夸赞道,
“这太师大人的女儿,果然是人间绝色!”
升平长公主混迹上京多年,早已是交际场里的楚翘,见多了上京城里的贵女。
可她今夜一见沈窈,也觉得如此鲜妍灵动的美人,只能是天上有,人间无。
升平长公主举着团扇,半遮秀面,朝沈窈低语道,“本宫那个侄儿,就算贵为皇帝,也是个没用的。”
“他是不是除了脾气坏,不体贴,又风流外,那方面,也没让你舒坦。”
一番话,闹得沈窈面红耳赤。
升平长公主才不管她如何羞涩,又亲手给沈窈斟酒,庆贺她如今得了自由身。
沈窈赶紧以衣袖遮面,饮了长公主递过来的酒。
如此甚好,借着酒意,也就没人能见到她的大红脸。也更不会被人知道,昔日皇宫里艳名远播的妖妃,实则并没见过多少世面。
就算此前,沈窈虽然也曾在心里腹诽过陆陵川,可也没有胆子肥到,能与人于大庭广众之下,讨论男女的房中事。
升平长公主这风流寡妇,今日可真真儿让她开眼了。
舞剑的少年们,个个都生得英挺不凡,再配上飒爽的舞姿,席面上的贵夫人们此时也莫不都看得眉开眼笑。
升平长公主还在沈窈身边骂她那不成器的皇帝侄儿,“他是瞎了眼吗?这样的美娇娘,竟然都不能好好儿的怜香惜玉。活该留不住在身边。”
“你和他,郎才女貌,的确是可惜了。”
长公主叹息过后,又真心的替沈窈感到高兴,“不过这和离后,作为女子,昭阳郡主你的好日子可就来了。”
闻听升平公主此言,她身后青衣的公子,闪着一双弯弯的桃花眼眸,伸出骨节分明的手指,为公主递上一杯清酒。
这杯清酒,温柔的递到了公主唇边。
“长风,公主这几日略感风寒,你这一杯杯的为公主倒酒,可曾真心为她考虑?”
容颜昳丽的男子,颀长的身子,着一袭飘逸的白袍,也走到长公主身边。
他柔柔的说,“公主殿下,这是泉声花了一个下午熬的补汤,你喝这个!”
“若你不喝,那泉声会多难过呀!”
这美男子就这样当众撒起娇来。
而那叫长风的公子,也红了眼圈,执着的端着天青色汝窑酒杯,低落的说,“公主明明风寒已经好了。”
“若不愿意饮奴的酒,那就是不疼爱奴了。”
第一次见到两个男子为一个女子在大庭广众下争风吃醋,沈窈惊奇的睁大眼睛。
而升平长公主将两位少年左右搂进怀里,柔声安抚道,“今夜有贵客在,都别闹了。一起去内殿候着吧。”
“本宫开恩,今夜允许你们一起伺候。”
听了长公主的这般安排,沈窈整个人都呆住了。
“昭阳郡主,你看看,一个女子,拥有了权势与财富,这日子过得并不比男人差!”
“可权势与财富之下,并没有真心呀。”
沈窈虽然这样接话,但心里的惊涛骇浪真是久久难以平复。
长公主笑道,“所以你在皇宫里混不下去呢。当今这世道,还要什么真心呀?身在这高位久了,难道你还看不清吗?”
“可真是个傻姑娘!”
“就好比你和本宫那皇帝侄儿。你作为贵妃,假意争争宠,敷衍下皇帝的颜面不就过去了吗。偏偏你还那么较真?要知道,男人的真心,向来就是最不值钱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