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梁有四十州三百郡,县有一千零三。莫县丞这个从七品官职,从官场角度而言,可算是微末之流了。
不过,在郦县县衙,正经的朝廷官员只有四个,前任蔡县令之下就是莫县丞。按大梁官场惯例,蔡县令被去官,要么朝廷另派官员来接任,要么就是莫县丞被提任。
一个穷酸秀才出身长得像黑老鼠一样的蔡师爷竟然上位,莫县丞如何能心服!少不得要在郡主面前分说一二。
姜韶华神色未动,依旧微笑:“本郡主年少,行事任性,只凭一己好恶。区区一个县令之职,想提携谁就提携谁,还有什么顾虑不成。”
莫县丞:“……”
莫县丞的脸都要碰肿了。
可惜莫县丞消息不灵通。如果他知道连王府的正七品典膳也是说撵走就撵走,定会对郡主的“任性”心生忌惮,不敢多嘴了。
姜韶华又看向其余两人:“你们可还有什么疑虑?”
两人见识了郡主威势,哪里敢吭声,齐齐应道:“没有。”
然后起身拱手,见过新任的蔡县令。
莫县丞也憋屈地起身见礼。
蔡叶平日在县衙里奔走忙碌,像一头孜孜不倦的老黄牛,惯来低头做事,何曾受过这样的礼遇抬举。一时间脸孔通红,眼睛竟也有些红。
姜韶华没有出声,只含笑看着他。
蔡叶心里涌过热流,忽然就有了底气。
有郡主给他撑腰!没什么可怕的!他要做好这个郦县县令,让所有人都知道,他没有辜负郡主的信任器重!他要为郡主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三位都请起,”蔡叶一一伸手扶起三人,神色诚恳地说道:“承蒙郡主青睐厚爱,我做了代理县令。从今日起,我定会尽心当差做事,也请三位大人多多相助。我们一同治理好郦县,为郡主效力!”
三人不管心里怎么腹诽,脸上总算没露出来,一同应了。
姜韶华道:“此次剿匪,一众衙役都出了力,尤其是唐衙役,奋力还击,颇有男儿血性,当重赏。”
“以后这县衙里的三班衙役,就让唐衙役做个总领,听你差遣。”
蔡叶一口应下:“是。”
莫县丞三人心里再次腹诽。
郡主真是不拘一格提人才,三班衙役都是老油条,让一个年轻不知所谓的愣头青做总领……当然还是不敢吭声就是了。
还不止如此。
姜韶华想了想又道:“此次剿匪,有三十多个伤兵,暂时不宜挪动。让他们暂时住进县衙后院养伤,我留一个军医下来照顾他们。等他们能动弹了,蔡县令找些差事给他们。等半年后,蔡县令的正式任命文书下来了,让他们再回军营。”
新任蔡县令精神又是一振,几乎要感激涕零了:“多谢郡主。”
郡主这是怕他弹压不住县衙里,特意留些人手给他。三十多个伤兵里,除了几个重伤的,其余的养一段日子就能当差。就算不能当差了,也是郡主耳目爪牙。莫县丞哪里还敢有什么异动。
有半年做个缓冲,他要是还坐不稳官位,被卸下差事也怪不得任何人了。
陈卓一直没有出声,直至此刻才笑道:“臣还没来得及恭喜郡主剿了黑松寨!对了,黑松寨的土匪要怎么处置?”
姜韶华挑眉一笑:“不用处置。”
“这是为何?”陈卓露出恰到好处的惊讶。
明明昨日就接到了郡主的书信,还这般装模作样。
一旁的杨政心里撇嘴,其实也好奇得很。看过书信的只有陈卓,他根本不知道信里写了什么。
姜韶华轻描淡写地说道:“三百多土匪都被砍了脑袋,尸首全部吊在军营的营寨外,曝尸十日。”
众人:“……”
莫县丞等人后背直冒寒气,恨不得将头塞进自己胸口。杨政头低得慢了一步,被郡主的目光扫了一眼,心里陡然一寒。
三百多土匪!
都被砍了脑袋!
还要曝尸!
这是示威,也是震慑所有有异心的人!
郡主虽然年少,手段却狠辣老练!
陈卓又是不失时机地接过话茬:“这一年里,南阳郡各县匪祸四起,确实不太平。郡主这么做正合适。”
姜韶华灿然一笑,语气轻快得像个正常的可爱小姑娘:“之前我还担心,陈长史会嫌我下手狠辣,有伤天和。陈长史也赞成,可见我没做错了。”
“郦县还有一个土匪窝,秦战领人去拔寨了。我们就在县衙里小住几日,等秦战的好消息。顺便看一看郦县的春耕如何。”
陈卓欣然应了,看向蔡叶:“郡主驾临,还请蔡县令去安排住处,还有,安顿妥当后,设个晚宴。既为郡主接风,也算庆贺蔡县令荣升。”
蔡叶恭敬应下。
……
前任蔡县令携着妻儿和两个小妾,带着两车行李,落魄离去。走时静悄悄,无人相送。
晚上的接风庆功宴,倒是热闹。
一共两席,郡主一席,陈长史和新任蔡县令相陪。另外一席,杨政由莫县丞三人作陪。
郡主年少不饮酒,其余人也就小酌两杯,闲话一番,便散了。
郦县官衙看着有些破旧,后院其实十分宽敞,且整洁雅致。可见前任蔡县令也不是一无是处,至少衣食住行颇为风雅讲究。
银朱和荼白手脚利索,早已将床榻上的被褥幔帐都换了新的,伺候着郡主更衣梳洗。
荼白小声嘀咕:“奴婢有些不懂,郡主为何这么提携那个蔡师爷。”
姜韶华轻笑不语。
银朱比荼白机灵多了,低声笑道:“这还不懂。如果没有郡主,蔡师爷一辈子也做不了县令。便是日后要坐稳这个位置,他也得全心依靠郡主才行。以后,这郦县上下,都是郡主说了算。”
“还有那个唐衙役,也是同样道理。他受了郡主大恩,破格被提任,定然对郡主感恩戴德。全心当差做事。”
荼白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
姜韶华又是一笑,瞥银朱一眼:“行了,心中有数就行,不必说得这么清楚。也别四处张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