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样被周遭弥漫的烟酒气,熏得发闷的商聿沉,咽下那颗草莓,牵着她起身。
他们走出K歌室。
缓步在长廊逛一圈,又跟随后出来的段临濯一行人,到开放式区域放松一下。
玩过射击、飞镖、赛车,施漫兴致勃勃地拉着他奔向一排塞满公仔的娃娃机。
娃娃机右侧放着不少游戏币,她随手拿起一盒,视线流转一圈,靠近那台装着星黛露、皮卡丘、五彩独角兽的机器。
她投下两枚游戏币,握着控制台上的水晶摇杆,操控抓夹往左移动,等抓夹停在星黛露上方,再摁下泛着光芒的按钮。
抓夹摇摇晃晃落下。
夹尖碰到星黛露的耳朵,虚虚往中间拢,又在施漫期待的眼神下,挪回原位。
星黛露一动不动。
它萌萌的笑脸倒映在施漫眼底,驱使着她再次投币,小心翼翼操控水星摇杆,比刚才更为精准地让抓夹落在它头上。
结果,还是抓空了。
“我怀疑抓夹有问题。”施漫凝起眉头,看一眼摇摇晃晃,似在嘲笑她的抓夹。
她屈起指节,比着抓夹和星黛露之间的距离,一脸不甘心:“明明都碰到头了,只要它收拢夹尖,绝对能抓起来的。”
“你看这儿。”商聿沉指着紧贴在星黛露周围的公仔:“它们的位置太紧凑了,抓夹的承重力又不够,就算能收拢也升不上去,只有夹边上的才能减少阻力。”
施漫恍然大悟。
她盯上边缘处的五彩独角兽,根据先前的流程,操控抓夹垂直落在它的头上。
第一遍,它上升两寸。
第二遍,它被抓夹带在半空中,又垂落在临近掉落口的左侧。
第三遍……
“咔嗒”声响起,独角兽消失在他们眼前,坠入方形掉落口。
“抓到了!”施漫弯下腰,拿出那只毛绒绒的独角兽,笑靥如花地举到他面前。
她以那双泛起星星点点光芒的狐狸眼,专注凝视着商聿沉。
“很厉害。”仿若被烫到一般的商聿沉,移开视线不再看她:“还要抓别的么?”
“再抓一只史迪仔吧。”
施漫叫他来抓。
她把游戏币递到他手里,抱着独角兽跟他走向右侧的娃娃机。
他骨节分明的手覆上摇杆,如鸦翼般浓密的睫羽轻敛,在下眼睑处投下一层涟漪阴影时,眸光跟随着抓夹而流转着。
那副尽在掌握,没有丝毫波澜的模样,对此刻的施漫而言,有着莫大的吸引力,像在勾着她的视线,始终难以挪开。
她摩挲着他的手背,感受潜伏在皮肤下的青筋,又循着指骨抚摸到他的指尖,似是找到爱不释手的玩具,来来回回流连在那片纹路上。
投币两次抓到史迪仔的商聿沉,反握住那只不规矩的柔荑。
他拿出史迪仔:“给。”
“这么快?”她不免怔愣一瞬,欣喜接过第二只毛绒绒:“你之前抓过娃娃吗?”
他们年少时期过得太苦了。
同龄人能体验的娱乐活动,对他们来说,却是一件奢侈的事。
哪怕一枚游戏币要不了多少钱,他们仍然不敢以饿肚子的代价,来享受那一时的欢快,只能以“不感兴趣”拒绝同学的邀请,遮掩浑身上下散发的贫困气息。
商聿沉:“没有。”他捕捉到施漫眼底闪过的心疼,一时莫名地问:“怎么了?”
“你开心吗?”
“还行。”
果然……
他还像以往一样容易满足。
施漫暗自叹息。
她紧紧与他十指相扣,出于曾经抛弃他、利用他的内疚,以及萦绕心头的怜惜,打起精神带他体验一下别的游戏机。
还没玩尽兴,站在K歌室门口的蒋予赫又叫他们进去喝酒,只好提前结束游戏,跟着段临濯和商澍一起往那边儿走。
先前聚在K歌室的人,有一半跑到棋牌室和电玩区玩儿了。
熏人的烟酒气都变淡了些。
刚要屈膝坐下的施漫,感知到一股暖流从腹部溢出,脸色骤然一变,连忙放下两只公仔,快步奔向不远处的洗手间。
不料──
一只酒瓶忽而滚到脚边。
光线太过昏暗,她一时没注意到那只酒瓶,猝不及防便被绊住脚,整个人在没有借力点的情况下,“扑通”摔倒在地。
剧烈的疼痛传来。
发觉那股暖流愈发汹涌的施漫,捂着刺痛的腹部,被某个猜测吓得脸色惨白。
“老公……”
她慌张叫着商聿沉。
商聿沉心脏一紧,拨开挡在身前的人,大步流星走到她面前。
他抱起施漫,上下打量她一番,视线又落在她苍白的脸颊上:“摔着哪儿了?”
“肚子……肚子好疼。”施漫揪着他的衣领,莫大的恐惧席卷而来,似要将她彻底吞没:“你快,快救救我们的孩子。”
音乐声恰巧停歇,她充满悲戚的嗓音,清晰萦绕在众人耳畔。
被突如其来的变故,引走注意力的人,一听她提到“孩子”,不禁倒吸一口凉气,以焦急、慌张、呆滞的眼神看着她。
“嫂子你……你怀孕了?”商澍吓得酒都醒了:“我艹!快打电话叫救护车啊!”
“救护车来得慢,还是找司机送她去医院吧?别耽搁了。”
“楼下有司机吗?”
“赫哥,你快安排一下!”
被提醒的蒋予赫,一时忘记剧本的存在,哆哆嗦嗦摁亮手机屏幕,生怕安排得不够及时,让他俩的孩子嗝屁在今夜。
等人接通的间隙,商澍又凑到他俩面前,慌里慌张问:“嫂子是不是流血了?”
施漫背脊一凉。
她指尖探到连衣裙后方,触碰到一片湿润时,颤抖着收回手。
零星鲜红映入视线的下一秒,她两眼一黑,没来得及发出半个音节,便无力垂下胳膊,脆弱地晕厥在商聿沉的怀里。
“漫漫?”没得到回应的商聿沉,呼吸微滞,连外套都顾不上拿,便抱着晕厥的施漫,在一众视线下匆匆离开K歌室。
也看见那抹血渍的商澍和蒋予赫急忙跟上去,如一阵风似得消失在他们眼前。
唯有段临濯还站在原地。
他看一眼大惊失色的万葭,锐利的眼神似刀刃,刮在她身上:“你扔的酒瓶?”
“我没有!”
“这儿有监控。”
万葭对上那双仿若能看穿一切的眼眸,喉间像是被塞满碎玻璃,连张口都疼。
更别提发出狡辩的声音。
她久久未语,段临濯冷笑一声,拿起他们遗漏的衣物,嘭地关上K歌室的门。
他没留下一句威胁或警告,但周围人表露出的幸灾乐祸,都在明晃晃告诉她。
她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