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这种热情，阿史那杜尔有些手足无措。
但他很快就意识到，这或许就是自己最好的机会了。
一个对自己有利。
无论是朝廷败了、还是说关陇那群人败了，自己都不会有所损失，而且自己到手的利益，无论是对谁来说，都不会同他产生冲突。
大好的机会！
就像自己之前投诚大唐、叛逃突厥那样的大好机会！
阿史那杜尔犹豫再三，迟疑着开口：“臣…还真有一个不情之请。”
李世民眉毛一挑。
还真有？
他眼神犀利起来，但对阿史那杜尔依旧热情：“说，大胆的讲。”
阿史那杜尔深吸一口气：“臣恳请陛下赐姓。”
赐姓？
李世民一愣，有点没反应过来，他做好了阿史那杜尔可能会提出任何要求的准备，偏偏没想到这一茬。
阿史那杜尔没听到李世民的回应，顿时有些慌了：“臣并非是要皇姓，臣入大唐多年，深感大唐圣德，臣只想要一个汉姓。”
李世民点了点头，明白了阿史那杜尔的意思：“朕只是没想到，爱卿要的是这个。”
“说来，也是朕的错。”
“是朕这些年疏落了你，忘了替你易姓更名，倒是委屈你了。”
阿史那杜尔眼眶一红，但还是连声道不敢。
李世民背过身，走回桌子后，开口问道：“我记得…阿史那在突厥语中，是高贵的狼的意思？”
阿史那杜尔连忙道：“在陛下面前，臣不敢称高贵。”
李世民笑了笑：“爱卿骁勇善战、这些年来也兢兢业业，如今更是大义灭亲，是一头凶猛的好狼。”
“那朕，便赐予你郎姓。良耳郎，也是我大唐儿郎的郎，爱卿以为如何？”
阿史那杜尔，不，现在应当是叫郎杜尔，他噗通一声跪了下来，没抑制住，顿时哭了出来：“臣郎杜尔叩谢陛下圣恩。”
他期盼了这么久、挣扎了那么久，甚至还杀了自己儿子，要的不就是这一个姓氏？
李世民心里有些欣慰，他能看得出来在这个半百男人身上的那股子激动。
再也没有比异族被感化，如此迫不及待想要融入大唐，能让他更骄傲的事了。
“明日朝堂上，朕便会同诸位爱卿说这一件事。”李世民语气温柔了起来，“待周侍郎回来，你要配合他的一切调查。”
郎杜尔道了声喏，喜气洋洋地走出了皇城。
还有不死心的围观者，就看到了…这位鸿胪寺卿提着自己儿子脑袋，一脸凝重，可从皇城出来后，怎么就变得如此开心？
李世民看着门口的那颗脑袋，挥了挥手，让侍卫清理掉。
脸色却没一开始那么欣喜，而是有些凝重起来。
他不是傻子。
这件事发生的太过于巧合了一些，周小三才在朝堂上放下那句狠话，他才说出了，周小三可以代表自己。
然后…阿史那家，一个边缘的、微不足道的小家族，就突然跳了出来，还就那么巧，家主不知道的、是儿子犯得错。
李世民是故意表现得那么热情，许下承诺，想要看看阿史那杜尔究竟打得是什么主意。
哪怕阿史那杜尔提出来一些过分的请求也无妨。
反正…他又没有说过自己不能食言。
可没想到，阿史那杜尔提出来了那么一个正经、那么一个合情合理的要求。
这让这一系列巧合的事，看起来真的像是一个巧合。
等到第二天晚上。
他们才得知，从今以后，那位鸿胪寺卿，再也不叫阿史那，而是被陛下亲赐了一个汉姓，打以后，便叫作郎杜尔了。
怪不得昨天晚上，他离开皇城的时候会那么开心。
可郎杜尔为何要杀了自己儿子，为何杀了自己儿子，就能换来一个汉姓，却成了这些人心中的未解之谜。
周小三从句州匆匆赶回来。
郎杜尔配合着他的一切调查，他对这件案子特别积极，似乎是为了弥补自己儿子犯下的罪过，他甚至就睡在了刑部。
堂堂鸿胪寺卿，从官位上而言，比周小三还要更大一级。
但比郎中都还要更听周小三的话。
不过…即便有郎家的配合，调查依旧不怎么顺利。
关陇那群人不是傻子，他们不会在推出替死鬼之后，就让周小三势如破竹地调查完整桩案子。
那样就表现得太明显了一些。
再说了，阿史那…哦，现在的郎家只是其中一个替死鬼，还有许多替死鬼等着周小三揪出来，一个个砍掉脑袋。
一直到年末。
周小三大致理清楚了头绪，只等年后，把这群开春冒头的竹笋都给挖出来。
可他兴致不高。
这件耗费了他将近一个季度的案子，写出来了能铺满一整张桌子、厚厚一层的文档，熬死了不知多少头发。
线索环环相扣，他们都指向了一个人，这个人的身份也的确能做出来这种事——李世民的五子李佑。
李佑生母虽然是阴妃，并非嫡子，但他是一个颇受李世民宠爱的孩子。
王爷的封号，是以春秋战国时期，诸国的国号为封。
“齐楚燕赵秦魏”这种大国的国号，一般都是嫡子方才能有的封号。
像是李治，便是晋王，李泰是魏王。
庶子一般都是小国国号，像是李恪现在是吴王，李慎是纪王，但这些庶子中，偏偏有两个是例外的。
一个是李福，他被封为赵王——但他情况特殊，被出继给李建成一脉，成为李建成一脉的继承人。
另外一个就是李佑了。
他是庶子中，唯一一个没有特殊情况，得以被封为“齐王”，占有大国国王的孩子，之前的称号更是了不得，李世民登基时，赐他楚王，而后又改成了燕王，最后才是改成这个齐王。
以他不亚于嫡子的崇高身份，的确是有资格去做这件事。
可周小三还是想不通。
现在调查出来的线索里，世家参与的地方，寥寥无几，多数都只是世家里一些微不足道的庶子。
既然如此，为何当初来自世家的阻力会那么大。
他揣着材料，奔着怀贞坊去。
现在快过年了，自家大郎也休憩了起来，还没过年，可在年前半个月就挂牌休憩了起来，只会卖些酒水，或是烘烤着面包了。